返回2. 猫哭鬼笑(1 / 2)绾金环首页

…………

“这佛像有什么特别?”

郭丹岩围着维摩山大佛转了两圈,不解地道。

大佛的本体是戒台山。几十年前的一个雨夜,天降雷火霹雳,山体崩塌乱石翻滚,所幸戒台县距离甚远,并没有造成伤亡。

凌晨赶来察看的人无不惊呆——天威煌煌,戒台山原本挺拔的顶峰被劈得面目全非,起伏间竟隐约仿似一具大佛的轮廓。此时暴雨骤歇,金轮般的旭日跳出地平,绯红色朝霞掩映四野。

大佛粗粝的雏形后,居然有瑞气千条宝光万丈,佛光令人无法直视。

先帝闻之,遂顺天意遣工匠修缮,历时十余年,最终完成了这尊天下最大的佛像。

佛身与整座戒台山融为一体,壁立千丈,俯视苍生。多余山体被巧妙地雕琢为圆,拱卫其后,意寓佛国小世界。

先帝取“飞来”之意赐名维摩,又在佛脚下建造寺院,金砖铺地七宝供奉,是为维摩寺。

维摩山大佛逐渐成为天下信徒朝圣之地。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在弗四娘左眼中,这尊维摩山大佛身上非但没有佛光,还笼罩着一层浓郁的邪气。

她盯着通往维摩寺内院的岔路不答,耐心等待县令蒋大人的到来。

郭丹岩觑着弗四娘的侧脸,满脑子都是铁狻猊。

……

县令大人突然上门,知客僧不敢怠慢,急急迎待,又令行者火速通报。

不多时,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僧迎将出来,正是方丈大慧禅师。

蒋酬志常来找方丈下棋品茗,二人颇为投契。他熟门熟路地打趣道:“禅师,蹭蒙顶甘露的人又来了!”

方丈室紧倚岩壁,岩下有泉常年涌泄,水漫岩山叮咚作响。大慧禅师平日里以此泉水焙茗沏茶,十分受用。

蒙顶甘露经过三炒三揉,干茶紧秀卷曲。大慧禅师以沸水温杯,投茶摇香一气呵成,茶香扑鼻,汤色黄绿明亮,滋味回甘悠远。

“好茶。”蒋酬志赞完,不由自主地长叹了一口气。

“大人是在为周家悬案烦恼?”大慧禅师问。

“简直一团乱麻。”

“既然公务繁忙,大人今日怎会得空来此?”

蒋酬志道:“不瞒禅师,在下专门向刑部借调了一名神捕。今日这位弗神捕传信于我,相约在此地一见——禅师可曾见过此人?”

内院并无其他访客。

蒋酬志有些失望。

大慧笑道:“大人且放宽心,今夜不妨留宿在此,那弗神捕定是路上有事耽搁了。”

蒋酬志无奈地道:“也只好如此了。”

洗茶泡茶中,时间飞逝。

蒋酬志用了点儿素斋,又跟大慧禅师叙了回话,回到客房时天正好擦黑。

“呼……”

他坐在床沿捏捏眉心,吁出一口长气。这段时间提心吊胆马不停蹄,此刻一旦松懈,所有疲倦登时一起涌将上来。不知不觉间,他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管家蒋勋领着小和尚来送洗澡水,门虚掩着无人应答。蒋勋进来一看,老爷合衣歪在床上,已经梦周公去了。

许是白天辛苦,连呼噜都格外响亮些。

不知过了多久,蒋大人在睡梦中依稀听到异响。声音迂回嘈杂,一时像无数蚊虫嘤嗡,一时又像许多婴儿吱吱啼笑,缭绕不绝甚是恼人。

他缓缓张开了眼,映入眼帘是一张麻织的青灰帐子……蒋大人滞了一会儿才清醒过来,想起这里是维摩寺。

春深时分,地气寒凉夜风湿冷,蒋酬志坐起身来,先冷得打了个哆嗦。满室黑暗似块浓稠的墨,他眼前突然浮现出周家那些血淋淋的可怖景象。

血肉烂如泥塘。

夜里人的胆气比白天弱上三分,蒋大人心下慞惶,大声急喊来人。喊了几声,蒋勋揉着惺松的睡眼推门进来:“老爷?”

蒋大人正要询问蒋勋有没有听见怪笑,窗外骤然响起一阵悠长的猫叫!!

猫叫开始稚嫩,像婴孩呀呀哭泣,渐渐转变为凄厉。猫这种动物天生阴邪,叫起春来更是抑扬顿挫,十分瘆人。

蒋勋摸着胳膊上的汗毛唾了一口:“真该死,这是哪来的畜生!小人去打跑它!”

仿佛听懂了蒋勋的威胁,第二声猫叫响起,竟然换了位置,速度很快。

猫儿像在不断逃窜,四下一片孩儿啼似的叫春声,烦人又恐怖。这猫嗓门实在不小,又尖又亮,而且十分亢奋,折腾了许久都不肯停歇。

蒋勋点起烛火,窗外隐隐传来愤怒的咒骂,看来被猫闹醒的人不止一个。

那种忽高忽低的怪笑再没响起。

问了蒋勋,也说完全没有听到。

蒋大人心想,许是梦罢。

……

藏经阁位于法堂之后,楼高三层,藏书百万。藏经阁旁有一方单独的小院,院中石屋方正简朴。

黑暗中,一个身影鬼鬼祟祟地摸进来,掩上房门。

“嗤——”屋中突然亮起了烛火。

黑影惊得浑身一颤。

石屋中竟然已有两个人,坐在桌边笑眯眯地看着他。

“你再不放它出来,里面就是一只死猫了。”弗四娘拨了拨烛芯,不紧不慢地道。

莲生讷讷地松开手中包裹,一只黄色大猫从毡毯里跳出来,绿松石般的眸子闪闪发亮,两撮长长的白眉毛一抖一抖。

猫儿伸了个懒腰,试探地看了看周围,一纵身,蹿到了弗四娘的膝盖上。有便宜不占是傻蛋,弗四娘抓住它,顺手撸起。

愚蠢的女人!!

它求挠痒不成,头差点被撸秃了!

莲生此刻已经镇定下来,质问道:“二位施主夜闯贫僧清修之地,不知是何缘故?”

郭丹岩道:“找的不是你,找它。”

莲生担心他们伤害大黄猫:“猫儿闹春是天性,还请施主宽宏大量,不要与它为难。”

弗四娘摆摆手。

“它哪里是思春,它在哭。”

“猫会哭?”

莲生疑惑。他肤色很白,显得眼角一点胎记越发红艳欲滴:“女施主在说笑?”

弗四娘低头,瞧了瞧蜷成一团的大黄猫:“狗通人猫通灵。猫本就是阴性的生物,能看见平常人看不到的景象。如果附近有不干净的东西,猫的天性会尽力驱赶,驱赶不走的情况下,便会哭。”

天下第一佛教圣地。

维摩寺会不干净?

莲生疾声怒斥道:“佛门胜地,女施主切勿妄言!”

弗四娘嗤道:“妄言?这里不止猫哭,还有鬼笑呢……你没听到么?”

她尾音上挑,语气有点凉。

莲生只觉得一股冷气从脚底下冒上来。

“整座维摩寺此刻阴气极重。白日我观那佛像,石雕的面部隐隐透出青黑之色,佛像五官飘花,是大凶入魔之兆。”

那种仿佛婴孩吱吱啼笑的声音,比哭还难听。莲生讷讷地想,这世上真有鬼么?

常言道:宁听鬼哭,不听鬼笑。鬼哭说明有冤屈,鬼笑,便是要害人了。

“你这只大橘有灵气,是个好伙计。”弗四娘放下猫儿,起身准备离去。

莲生心神激荡中下意识地答道:“不,这猫是周……”

他忽然醒悟,立刻闭上了嘴。

“周?”

弗四娘与郭丹岩对视一眼,捕捉到了这个敏感的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