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知千盼万盼，总算把媳妇儿娶回家了，程忠夫妇两攒了十几年的钱，大半都花到了这上头，因此喜宴办得很是体面。

新娘是中午就接回来了的，此刻新房房门紧闭，除了送亲的姑嫂，其他人都不能随意进出。

奏乐的师傅们坐在新房外面，卖力地吹奏喜乐，程忠急匆匆地拿了钱正要去补购东西，走到门口突然想起来要给这几个奏乐的师傅舔茶，连忙分神叫了程良一声，“阿良，给乐队的师傅们倒些茶水，辛苦一天了，可不能怠慢！”

程良原本正在帮主厨的师傅搭棚子，听到这话应了一声赶紧去做。

酒席就办在蓑衣巷，左邻右舍的大人孩子都来了，吴巧淑一向小心眼，但这次却意外地大气，看到那些连吃带拿的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还觉得高兴，“这栗子是我娘家兄弟专门送来的，好吃又好剥，喜欢就多拿点。”

“程大娘子真是好福气，瞧瞧这张灯结彩的，置办得多周到！”

“她一向是个勤劳的，又是打理家务，又帮人浆洗做事，程大娶了她那可是赚大发了！”几个邻居妇人一边恭维着，一边递上贺礼。

吴巧淑赶紧喜笑颜开地接过，吩咐旁边的程远，“快带几位婶婶就座，瓜子点心都上够。”

程远带着人刚走，院里陆续又来了客人，其中一群人尤其引人瞩目，他们穿着普通面容粗糙，手里提着山鸡野味，一看就知道是刚从乡下来的。

“程忠媳妇儿，我们来喝你家喜酒了恭喜恭喜啊！”带头的中年妇人嗓门很粗，一进院子就笑声连天，引得其他客人都转头打量。

妇人身后还跟着几个形色拘谨的年青男女，有一两个年轻女子看到她头上新打的发钗，不由自主露出羡慕和惊叹的眼神。

“婶子，你们怎么才来，等你们好久了！”吴巧淑一见到这几个穷亲戚，眼神就有些嫌弃，但大喜的日子总不能给客人甩脸子，于是赶紧又换上一副热情面孔。

“我们老早就出门了，山路难走，所以来晚了，”妇人说着催促身后的年轻人，“这是你们嫂子，还傻站着干什么，快叫人！”

“嫂子好。”

几个年轻人也是老实，让叫人还就真只是叫人，多余的客套话都不会说。

“都好都好，赶路辛苦了，快入座喝茶，再一会儿就开席，”吴巧淑心里极瞧不上这些乡巴佬，但面上仍然一派和善，亲自将他们带到了角落的席位就坐后就自己忙活去了。

“这是程忠老家的亲戚吧？瞧见刚才他们带的野鸡了没有？那毛羽颜色可不常见。”附近桌的几个妇人一边嗑瓜子一边窃窃私议。

“野鸡羽毛有什么稀奇的，你看他们衣服上的补丁才叫不常见呢！”有人轻笑。

“前几天就来帮忙的那些是吴家的亲戚吧，穿着打扮都还挺光鲜的，可见条件比程家这头好。”

“谁说不是呢，要不是程忠自己有些本事，也得了岳家帮衬，只怕挣不来这些家业。”

她们说得兴起声音也跟着变大了，议论的内容自然不免落进旁人耳中。

程家婶子几人当然也听到了，本来还欢快的心情顿时变得尴尬起来。

程婶子是程忠的堂婶，跟她带来的几个年轻人一样，常年都生活在乡下，几年都不会进城一趟，举手投足当然质朴而粗陋，跟其他客人比起来，他们显得尤为寒酸。

程婶子一把年纪倒是不在乎外人的眼光，可几个年轻人不一样，他们只是穷了点又不傻，别人探究轻视的目光他们能感受的到，两个侄媳妇尤其觉得难堪，纷纷羞臊地低下了头。

程忠不在，程良也在忙，吴巧淑更没空搭理他们，几人就这么干巴巴坐在席上，傻等着开席。

时间在喜乐声中慢慢流逝，来的客人越来越多，程忠回来后听说婶子来了赶紧抽空过来问候，程婶子见他满头的汗，赶紧抽出怀里的帕子给他擦汗，“快去忙，不用管我们，我们自己会张罗的。”

“好，那婶子你们先坐，我一会儿再来陪你们，”程忠一边擦着汗一边从人群中挤出来，吴巧淑老远就留意着程婶子这桌的动静，此时见程忠拿着一块皱巴巴的帕子往脸上擦，赶紧走过来一把夺去。

“这是做什么？”程忠还没反应过来。

“脏死了，她们也赶了一天的路，这帕子指不定擤过鼻涕擦过泥巴，你也不嫌恶心就往脸上擦！”吴巧淑数落完，随手将帕子扔了。

程忠本想发火，但见场合不对还是忍了，夫妇两只顾着眼前，却没发现不远处婶子意外将这一幕看在了眼里。

另一边，程良在帮着厨师打点东西，旁边几个邻居闲来无事凑热闹跟他说话，“程二，怎么就你一个人，你媳妇跟程宇呢，这么大的喜事他们都不来帮忙吗？”

程良尴尬道，“他们有些忙，一会儿就过来了。”

“你家程宇如今当老板了，连这蓑衣巷都不怎么来了，再过一段时间恐怕在街上遇见都认不得我们这些老邻居了。”

“怎么会，说笑了，”程良强颜欢笑。

“怎么不会，这堂哥办喜事他连面都不露，兄弟之间都不过如此，更何况只是邻居。”

也有懂理的人见状替他打圆场，“行了，谁家还没个忙时，你们见不得人家好是怎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