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镇上沈挚站在那扇木门前踯躅了许久都没有敲门。
他已经有几个月没出现在江绮面前了不由想江绮会不会责怪他直到现在才来看自己。老实说,他真的很怕江绮对自己生气虽然那样的情况少之又少。然而不等他敲门门就被打开了从门缝里露出一张清丽的脸来。
江绮的手放在因为怀孕数月已经鼓得很大的肚子上穿着浅紫色的衣裳梳着妇人髻,见到他,满眼都是惊喜。
沈挚不由松了口气江绮的眼中并没有责怪。然后他的目光就下意识定在了江绮的孕肚上眉尖抽了抽,难得有些茫然地道,“我上次来的时候明明才……”
“江家弟弟来了啊,”李婆婆竟然也在从江绮身后走过来道,“你姐姐前些日子还在念叨你呢说不知道你过得怎么样……”
沈挚笑道,“我过得很好,这些日子门中不是很忙便来看望一下江绮姐。对了江绮姐……”他的眼睛往昏暗的屋子里看了看似漫不经心地道“傅印安呢?”
“印安出去置办年货了,马上便要过年了啊。”江绮弯着眼睛,笑的很温柔,“四景门应该也开始准备了才对啊,阿挚你不用帮忙吗?”
过年……沈挚一怔。难怪他方才进云水镇时,镇上的人好像都忙来忙去的,手上还拿着红色的什么东西。原来,是要过年了。
四景门当然也会过年,只是,这次的年,他恐怕只能在荒凉的不周山过了。
“江家弟弟,你回来的正好,”这时,李婆婆颤颤巍巍地道,“你姐姐说屋里闷得慌,想出去走动走动,我一个老婆子腿脚不方便也照顾不了她,正好你来了,你就陪她去集市上走走吧。”
江绮忙摇摇头,道,“不用了,我等印安回来就是了,阿挚那么忙……”
“无妨。”沈挚对着她微微一笑,道,“江绮姐,我陪你。”
若这一次不陪,下一次再见面,便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江绮愣了一下,沈挚的性子她是知道的,纵然把她当亲姐姐看待,却很少这么直白地表达对自己的关切。她心中不由一暖,点点头道,“好。”
云水镇往日里从没这样热闹过,大街小巷,张灯结彩,红红火火的一片。沈挚扶着江绮,缓缓在街市上走着,忽然,他的眼睛瞥到了什么东西,停下脚步,带着江绮走到那摆放着许多珠钗首饰的摊位道,“江绮姐,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我送一个给你。”
江绮无奈地笑道,“阿挚,珠钗首饰该送给心仪的女子才对啊。”
沈挚挑了下眉,“是这样?”
“当然了。”江绮说到这儿,忽然看向他的眼睛,好奇道,“说起来,阿挚今年也有十八了,有没有碰到喜欢的女孩子啊?”
沈挚一边用手拨弄着一根银钗上的流苏,一边漫不经心地道,“江绮姐又不是不知道四景门的破规矩,平日里除了风一更,其他小宗哪能见到异性?”
江绮抚着肚子,又似想起了什么,道,“对了,你还没有告诉阿锦我的事吗?”
沈挚被这话问的一怔。
他的确是忘了。从江绮这儿回四景门后,他满心只想着怎么把黑蛟弄死,却忘了把江绮的现状告诉江锦。但现在一切已经解决了,他可以把事实告诉江锦,有江锦护着,江绮应该不会再出事。
“我……我这次回去便告诉她。”
江绮望着他有些发愣的模样,柔声道,“没关系,不用急。反正……”她低头看了一眼腹部,“这个小家伙还有一个月才出来呢。”
沈挚见她的眸光里满是柔情,心里却有些苦涩。这个孩子……是她和黑蛟的孩子,是个半妖,可江绮并不知道。这个待他像亲弟弟一样的姐姐,却因为他从来没有过一个人类丈夫。
不该……不该是这样的,如果没有他,黑蛟就不会用江绮当人质,江绮一定会比现在幸福百倍,而不是整日活在他为她编织的梦里。
他陪江绮逛了一会儿,待到回去时,太阳都落山了。妖灵变作的“傅印安”也回来了,它打开门,见到沈挚,眸子里有些许惊讶,却还有一丝难以捕捉的喜悦。
沈挚却眯着眼睛道,“江绮姐说闷得慌,我陪她出去走走。”
“傅印安”见他已经开始演了,只好配合,故意无视他,搀扶过江绮道,“你身子不好,要多歇歇。”
沈挚便也故作不满,皱着眉对江绮道,“姐,我先走了。下次再带江锦过来。”
待江绮无奈地道了声“好”,他才转身走了,走的时候随手摘了树上的一片枯叶,低声念了些什么。那枯叶立即变为一只漂亮的蝴蝶模样,向着远处飞去了。他觉得这件事还是越早告诉江锦越好,省的那个小丫头觉得自己从此孤身一人举目无亲。
如果不是四景门的结界他如今进不去,这件事本该由他亲自告知的。
他召出多情,正要御剑回去,鼻尖忽然一湿。
竟是下雪了。
今年的冬天,应当比往年要难熬许多吧。
江绮也在看雪。
她坐在窗边,望了一会儿,回头看了看,发现傅印安正在收拾碗筷,眉心不自觉地蹙了一下。
不知从何时起,她觉得眼前的丈夫忽然陌生起来。刚怀孕时,他虽然话也不多,但是眸光里总含着对她的深情,无论做任何事都游刃有余风度翩翩。可如今的丈夫,却好像只是为了完成任务一般对她好,再没了那份发自内心的温柔与体谅。
“那边冷,到这边来坐吧。”傅印安对她道,然后就走过去把她扶到了炉边。
“印安,”江绮忽然觉得,自己该把心中的不安说出来,“我……”
“小云哥今天碰着我,说上次送他的酒好喝,让我今晚再给他送两坛。”傅印安打断她的话,俯身拎着两坛酒,淡淡道,“我去了。”
“……好。”江绮怔了一下,然后微笑着点点头。她觉得自己和傅印安不像夫妻了,更像是勉强住在一起的陌生人。
傅印安却不清楚她的心中在想些什么,打完招呼便步入了风雪之中。江绮兀自纠结了一阵子,才想起来他似乎没有带伞,于是挺着大肚子,艰难地拿起角落里的伞,想看看能不能给他送去。然而她还没追出去,木门就被敲了几声。江绮以为是傅印安回来拿伞了,连忙去给他开门,谁知一打开木门,门外却是十几个陌生人。
这些人似乎分成三派,一派穿着蓝色门服,一派穿着雪色门服,还有一派是穿着朱红色的门服,个个都佩着剑,面色阴沉。
江绮毕竟在四景门修行过,见他们穿得这样规整,便觉是门派修士,于是柔声问道,“诸位是?”
“姑娘可是认识沈挚?”那站在最前面身着蓝色门服的人道,然而他刚叫完“姑娘”二字,便注意到了江绮的肚子,惊讶了一瞬后眼神蓦然变得有些厌恶,“你是沈挚的妻子?”
江绮觉察到他语气的变化,目光警惕地打量着这些人,道,“诸位……认识我弟弟?”
“弟弟?”那人眉毛一挑,冷冷笑道,“原来这位夫人是那沈魔头的姐姐。”
江绮听出他对沈挚有满满的恶意,沉默了一下,才难得冷下语气道,“阿挚不在我这里,诸位可以走了。”说完,她便要转身,却被一只粗糙的手抓住了手腕,江绮当即觉得手腕一痛,却只是咬紧嘴唇,没有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