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五章 客栈风波(1 / 1)梦逝再生缘首页

“郦大人,这是三天里来兵部登记比武考生的名单,一共一千二百八十三名,其中蒙古人八百零一名,色目人二百一十名,汉人一百六十名,南人一百一十三名。”说着,兵部尚书鸿深将一本名册递给君玉。  君玉心里愕然,不动声色的接过,放在桌上。看着对面的鸿深,这位已年过不惑的大臣,相貌端正,留着几缕柔和的胡须,一双深藏不露的眼神,真看不出哪里有蒙古人的特色。  君玉递给他一道奏折,说道:“这是我拟写的比武科目和试题,你看看是否还有补充,如无异议,明日我就呈报皇上。”  鸿深一排排看的很认真。他对郦君玉升任同知枢密院事因是太后举荐不敢有异议,但对这次让一介儒生领兵部比武主考却深感不服,他毕竟曾是上过战场的武将。一项项看毕,说道:“里面的射艺、马枪是不可缺的,是否增加□□或摔跤,重在考较力量。另外文考的比重是不是大了些,我觉得此次比武是应战的选拔,重心应放在武艺的较量上。”  君玉道:“正因是为战场选拔人才,不仅是需要临战的勇士,更需要领军的将帅之才。鸿深大人难道不知,一个有谋略的将帅能抵上十万雄兵吗?这些异议还是让皇上定夺吧。大人说的增加弩射倒是可以考虑,你再看一下策论的内容是否还有建议。”  鸿深看了并无不妥,这个年轻儒士对武经七书的理解运用确让他佩服,说道:“下官并无异议,郦大人的六韬五略确是精通,佩服。”  君玉道:“我是纸上谈兵罢了,哪里像大人有实战经验。”她拿起桌上的名册,心里的不快又涌了上来,刚想发作,又咽了回去,说道:“你先回去吧,后天开始,分批进行初试,合格者才能参加比武,不过回去你按地区把考生重新划分,不许按族藉划分,必须保证绝对的公正公平。”鸿深点头退出。  看着鸿深出了大门,君玉把名册摔在桌上,气道:“这些人什么时候也忘不了他们血统的优越,统治这么多年,汉人始终被歧视,增加摔跤那还不是蒙古人的天下,与征战何干。”  荣发道:“大人别生气,权力在您的手里,还怕他不公平。”  君玉道:“你知道这次比武为什么报名的汉人少吗,因为元朝以来,朝廷怕汉人造反,不许汉人习武,不许私藏兵器,不许开设武科,若不是当今皇上开明,汉人连这次比武的机会也没有。”  容发劝道:“不管这次谁赢,都是为了选出良将征高丽,救出皇甫元帅,平冤昭雪,管他什么人。”  君玉叹道:“是啊,三年了,不知皇甫伯伯怎样了?”  容发眼圈红了,说道:“就是活着能怎样,回来一个亲人也没了,真是可怜,这些天杀的恶人。”  君玉用力按着她的手说道:“我想过了,毕竟是因花园射袍害了他一家,不管以后我是孟丽君还是郦君玉,都会认他做义父,为他养老送终。”  君玉的两个护卫樊冰、金元走了进来,樊冰是京城宿卫副使樊玉的弟弟,金元是侍正总管高公公收养的义子,两人都在十七八岁,机灵乖巧,是皇上亲自选定,放在君玉身边的。  两人急匆匆进来向君玉秉报,福来客栈有两伙进京比武的人打起来了。  君玉吃了一惊,这时若出事,势必影响比武,她命令荣发道:“你和他俩同去查明情况,这次不能捅到上面去,误了大事。”  “好的”三人应着即刻去了。  君玉此时心潮起伏,自从在上都奏请朝廷开设武科以来,历尽波折,遭到多数人的反对,就连皇上也心存顾虑。在她和太子的竭力辨说下,皇上终是同意了,不过只能以征战的名义比武选取将帅,不能设武科。如此不易,岂能让这些鲁莽武夫破坏。  她翻看着那本名册,这一千多人良莠不齐,考较起来不知是怎样的。当翻到最后南人那一页时,心里一动,王华,字少甫,江浙廣德人士,二十岁,她按住砰砰乱跳的胸口,心里翻江倒海。同名姓、同龄、同籍贯,是巧合,还是----  她望着上排同籍贯的熊浩,字友鹤,世上哪有这样的巧合,许是天意,是天意不该绝皇甫之后。泪水悄然涌出,少华,真的是你,你还活着吗?  这场福来客栈的风波,源自那位桀骜不逊的王爷,也确是少华的鲁莽造成。头天报完名,众人只等兵部的初试,每日除了习武,那些第一次来京的人便经常相邀去逛街。只有少华因是埋名不愿出头露面,吕忠又是在京城住过,不屑去逛。所以,这主仆二人日日在客栈逗留,吃过早饭,吕忠便陪着少华在客栈读书练功。而那位王爷又正好和他们一层楼,仅隔着两个房间。  此时客栈人并不多,十分安静,只有二楼那位王爷屋里传出阵阵推杯换盏,琵琶浅吟的声音。  这几日少华他们早已了解到这位飞扬跋扈的王爷是江北开封眀王府的大公子明都,虽是世袭的爵位,却也有些真功夫。他的那位朋友来历倒有些复杂,听说是当今皇族的后裔,叫德撒尔,如今独身寄住在明府。两人本可以靠王府贵戚名号就可举荐入仕,但自恃一身武艺,不屑于走捷径,要靠真功夫扬名。  不过这个明都有个贪色的毛病,不是晚上狎妓春楼,就是白天嗜酒寻欢,弄得没一日安宁。少华早被搅得心烦意乱,又不敢招惹是非,只得放下书本,在床上坐定,调匀气息,吐纳入静,凝练内功。吕忠见他已入定,退出屋子,轻轻带上房门,在门口守着。  不出一个时辰,明都屋里的动静变大了,传来女子的求饶声,碗碟的破碎声,继而女子开始大声呼救。  客栈老板不在,只有几个伙计围在门口,也不敢出面。吕忠担心惊扰少华练功,恐他一气之下惹出事来,又无计可施。  果然少华开门,黑着脸出来,吕忠忙拦住道:“少爷怕闹,我陪你出去走走,千万莫管闲事。”  少华问道:“怎么回事?”  吕忠只得道:“是位歌姬,大概是不想卖身,闹起来了。”  听着女子撕心裂肺的呼救,少华哪能不动心,他脱开吕忠的手,说道:“放心,我有分寸。”  他不带兵器,空手来到明都的房门。有两个彪悍的蒙古保镖正在驱散门口围着的人群。  少华过去,双手抱拳道:“两位大哥请了,王爷是否在里面。”  那两人见是上次与明都比武的王华,也不敢太放肆,一闪身,让他进去了。  屋里桌上杯盘狼藉,地上是碎了的碗片和摔裂的琵琶,床上半卧着一位少女,钗环凌乱,一脸惊恐,衣服前襟已被撕坏,露出一抹雪白的肌肤。  德撒尔靠墙坐着,专心致志的擦一把木质雕花镶银的短刀,似乎对眼前的事置若罔闻。  明都见王华进屋,便在床前站了起来,狂暴的一双眼睛,带着一股不羁的欲望。  少华扫了一眼,压着怒气,说道:“王爷好大的兴致,一大早就如此消遣。”  德撒尔站起来,倒是很客气道:“是搅了王壮士的清净吧,在下报歉了,有事改日再谈,劝你别管这里的闲事。”语句平和,却有一种逼人的口气。  那位少女见此机会,突然跳下床,想冲出门去,被门口的两人推了回来。明都狠狠笑道:“没我发话,你还能跑得了。”  他一手托起那女子的下颌,一手用手指在她脸颊上划着说道:“ 你可是我用钱雇来的,不遂了我的意,休想从这回去。”  少华上前把那女子拉开,客气的说道:“王爷身边不缺女人,何苦要为难一个姑娘。”  “姑娘?”明都哈哈一笑,轻蔑的说道:“这一行里还有姑娘,像她这样的,遇上本王就是福气,要是哄得我高兴,一辈子够她花的。”  那女子噗通一声跪在少华面前,哭道:“壮士救我,我也是正经人家的闺女,因为逃难与家人失散,不得已才卖艺,给妈妈说好是不卖身的,若再逼我,只有死路一条了。”  少华扶她起来,冲明都一拱手,说道:“看这姑娘可怜的份上,王爷就放了她吧。”  明都盯着少华一脸怒气,心思已从那位女子那儿移到他身上来。那次比试被少华钻了空子,本就不服,今天又被他拦了好事,决计不能放过。他挑衅似的一推少华,说道:“你是谁,凭什么要给你面子,本王爷的事,还轮不到你管,这女的是我买下的,我想怎样就怎样。”  少华一股怒气直冲胸膛,强硬的说道:“你以为花钱就可为所欲为,哪一行都是有规矩,即便是卖艺之人你也得尊重,姑娘不愿,你就不可强迫,这是皇城,天子脚下,还是有王法的。”尽管生气,少华说的还是很冷静。  即便这样,明都也认为被他教训是种侮辱,吼道:“本王长这么大,还没人敢教训我,别以为你用点小手段赢了我,就比我强了,今天就让你知道本王不是吃素的。”说着就要动手。  一旁德撒尔拦住道:“王爷消气,我来解决。”他左手抚着手中那把棕色镶金短刀,再次对少华说道:“我看你也是位仁义的君子,劝你放开手,不要为一风尘女子结怨。”少华看了看被吓得花容失色的女子,丝毫不想退让,也说道:“放了这姑娘,免得事情闹大了,对我们都不利。”  “不失抬举。”德撒尔抬手,用刀鞘向少华肩部捅去,少华挥手挡开,也是一拳。两人一退一进,动起手来,亏得对方也讲义气,少华徒手,那人也不曾拔刀。  屋外可急坏了吕忠,自己使不上劲,同伙一个也不在,少爷这亏可吃大了。  他慌忙下楼,正不知去哪儿找人,在大门口碰上了范刚和周虎,这两人虽与熊浩众人相交,却是独来独往,并不和他们在一起。见了他俩,吕忠像见了救星,说道:“两位侠士可来了,我家少爷和人动手,怕是要吃亏。”  两人问道:“在哪儿?”不等吕忠回答,两人已见到二楼围观的人群,一边上楼,一边听吕忠说了事情的始末。周虎叫道:“这帮胡虏,欺人太甚,以为汉人就好欺负。”  未到门口,少华与四个蒙古人已打出了屋子,狭小的走廊,立时被占满。两位持刀的护卫也上来相帮,少华左挡右劈,一步步退下楼来,范刚周虎抽刀迎上,挡在少华前面,压住了两名护卫的攻势,吕忠趁机把剑递给少华。少华返身冲上,用剑逼退德撒尔,拉出那位女子,让吕忠带她下楼。  回身又对范刚两人说道:“自卫就可以,别出人命。”同时也看出,这两人武功不弱,那俩护卫前胸后背已吃了他俩多次刀背了,若是真下杀手,也早做了刀下之鬼了。  事情闹成这样,也不是德撒尔所愿,见女子已被救走,对方又多了三人相助,知道已无法让对方让步,便想劝王爷停手。  也就在这时,大门外冲进来许多宿卫军士兵,高喊让他们住手。  此时少华才发现,自己这边多了一个陌生帮手,当众人准备停手时,他却不依不饶,用剑直逼明都,嘴里喊着:“你这淫贼,我不杀了你,出不了这口气。”  德撒尔持刀将他挡住,说道:“你别不知趣。”  这人一张英俊的脸上怒不可遏,挥剑拨开德撒尔的刀,说道:“你竟敢欺辱我小妹,看我不宰了你。”又是一剑。  刚才德撒尔被他用剑一拨,就觉得这力量不亚于少华碰飞他蜡杆的那一次,怎敢小觑,忙拉明都躲开。  少华也听出眉目,用剑一挡阻止道:“这位勇士请住手,令妹并未受辱,只是受了惊吓,你若也是比武的考生,就应知道利害,事情闹大,对大家都不利,还需冷静。”听完少华的话,楼上的人才彻底住手。  一位宿卫军将领命令道:“把这里所有斗殴的人全都带走。本将军奉太子之命巡查,比武期间打架斗殴者一律严惩。”  少华心里一惊,此人声音如此熟悉?定神看时,正是当年与自己一同剿灭希日王府的樊玉将军。糟了,一旦落入宿卫军之手,恐怕要坏了大事,不想自己竟闯出这等祸来。他只得跟在七个人后面低头下楼,心里想着对策。  这时,容发带着樊冰,金元以及十几个君玉的卫队兵士匆匆赶来,奉了君玉之命,马不停蹄,最终还是比宿卫军晚了一步。  容发一行人下马进了院子,见樊玉正要带人,便拱手一礼道:“樊将军,我是奉郦大人之命,前来查清处理此事的,不想还是来迟一步,倒是惊扰了樊将军。” 她把处理二字咬的很重,表明了自己这趟的目的。  樊玉迎上来,也见礼道:“是郦府的赵总管吧,幸会,不想这事也惊动了郦大人。”  一直惊魂未定的那位姑娘,突然醒悟过来,跪在樊玉荣发面前哭诉道:“ 此事因我而起,这几位壮士都是为了救我,不能怪他们,还请大人饶恕他们。”  姑娘的那位哥哥也上来跪下说道:“我与小妹三年前失散,不想这次上京比武竟能相遇,方才小妹被这帮蒙古人羞辱,是这三位义士出手相救,请放了他们,带我一人走吧。”  金元听了他们的话,走到跟前蹲下打量着,猛然叫道:“哥,真的是你们。”  两人抬头,六目相对,愣了片刻,骤然抱在一起,兴奋的哭起来。  在场的人不用问就清楚了,一样的棕色头发,一样的高鼻深目,一样的碧眼薄唇,三个色目兄妹,虽不知他们经历了何种灾难坎坷,这种巧遇,这种幸福,感染了所有人。明都四人见了也不由的尴尬起来。  金元抹抹泪,站了起来,对樊玉,荣发说道:“他是我哥金彪,我妹金兰,三位义士既然救了妹妹,不能让他们受罚,樊将军就带我去见太子,我会说明情况的。”  容发也道:“看来这事已经明了,即牵扯郦府的护卫,我看还是由郦大人处理吧。”樊冰也凑到哥哥面前,贴着耳朵说了几句。  樊玉其实早就打算好了,这个人情何不卖给郦大人,如今他是朝廷新贵,不论是哪派,都是前途无量,何况这事也是行侠仗义,亲人团聚的好事。他瞥了众人一眼,见四位蒙古人也不像是普通平民,且傲气十足,他跨上马,警示他们道:“如今京城比武,不比往常,警戒甚严,你等既是来搏个前程,就不要滋事,误了机会。这次就不扣押你们了,由郦大人处理,你们可要好自为之。”说完,冲荣发一拱手道:“就有劳赵总管了。”然后带着宿卫军走了。  到此时少华总算松了口气,他只认出了樊玉,却未认出容发,这几年荣发变化大,个高了,穿着一身青色长衫,清秀端庄,又经常帮君玉处理事务,练出了一副郦府管家的派头,少华哪里还能认的出。不过当金兰叩拜自己救命之恩时,却被容发看了个仔细。  荣发见了少华,一时愣在原地,竟有些不敢相信,任凭他们谢恩的谢恩,说情的说情,赔礼的赔礼,自己一句话也没有。  樊冰捅捅他,悄声说道:“总管,赵总管,你咋啦,发个话啊。”  容发这才意识到自己失神了,一院子人还在等着她发话哪。她定定神,清清嗓子,回复了常态,说道:“刚才樊指挥使的话大家也听到了,现在比武在即,你们远道而来,都是抱着报国扬名的志向,也希望你们比出好成绩,当上将军,当上元帅,可不能因为一时鲁莽误了自己的前程,我还是奉劝大家,在比武期间遵纪守法,不要捅出篓子,谁要挑出点事来,就是武艺再高,也定被除去比武的资格。”说完对樊冰道:“你记下这几个人的名字,若是在比武期间再犯事,数罪并罚。”  处理完毕,出门时荣发又盯了少华几眼,肯定了自己的判断,木然上马,脑子里也像跑马一样。没错,肯定没错,绝对是姑爷,他还活着,不但活着,还来了京城,不但来了,还为救人捅了篓子。幸亏没被姓樊的带走,姑爷可是隐姓埋名的钦犯,没想我小荣兰还把姑爷救了,小姐一定很高兴,对,这事要赶快告诉小姐。想到这儿,她一拉缰绳,蓦地跑了起来。樊冰、金元等人在后面紧追,不知这位年轻管家今天是怎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