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刚才,皇甫家却发生了另一件事。 那个黑衣蒙面的女子并没有就此走掉,而是偷偷潜进了皇甫家的祠堂。 偌大的祠堂里,高高的案架上满满摆着从开国以来,皇甫家所有的将士功臣和列祖列宗。 灵牌前香火不断,供品不断,布置与摆设皆是最高规格,无不显露着大家的气派与荣光。更何况这里还是皇甫家如此尊贵,不可侵犯的神圣之地。 然而对于面前这位女子来说,不过就是些不中用的木牌子。 从刚进门那刻开始,她的目光就一直没离开过那其中的一块牌子。 那个牌子在整个摆设中占据了最昏暗的西南角,在众多显贵的牌位前,它是那么的不起眼,甚至可有可无。 在那个牌子的旁边还有一块,若是不注意看,根本发觉不到在那么偏僻的角落,居然还有这两块灵牌的存在。 黑衣女子走过去,拿起左边的那块,凝视良久,而后温柔抚摸着上面的名字,完全不去看那旁边和它放在一起的另一块。 “我知道......您不想呆在这里......蕊儿这就带您离开......” 寂静的祠堂里,她对着手中的牌位喃喃说道。 之后,没有任何犹豫转身走了出去,当门被打开的时候,屋外的月光不偏不倚正好照在了刚才同样在西南角的另一块。 那上面有着非常醒目的三个大字——薛曼荷。 然而就在黑衣女子刚跨出门槛的那一刻,一个人迅速地在她脖颈一击,她立马就晕了过去。 下一刻,就在一瞬间,皇甫家厅院里的灯全都亮了。 黑衣女子被侍卫们带了上来,重重地扔在大厅冰冷的地面上。 紧接着,皇甫老爷子拄着龙头拐杖,领着一家子全都出来了。所有人都盯着地面正中的黑衣女子,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严肃的可怕。 “说!你是何人?深夜进我皇甫家为的什么,说!” 老爷子的龙头拐杖敲的地面震天响,两双浓眉下漆黑发亮的眼睛,似箭一般极其凌厉地射向那名女子。 “呵呵......都出来了,来的挺齐的啊!” 黑衣女子抬头望了一圈,冷冷出声,那种眼神使人不寒而栗。 皇甫憬二话不说,立马上前一下子揭开了那女子黑色面纱,当那一张脸彻底暴露出来的时候,皇甫家所有的人都震惊在当场。 这是...... 黑衣女子看到他们的反应后,静静地笑了一声,那笑不知是得意还是心酸: “看来你们还没忘记我!” “蕊心!!” 风细细不敢置信地叫出了那女子的名字,这在七年前就消失的人如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进我皇甫家的祠堂做什么,那里岂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 皇甫熏冷峻出声,一双丹凤不怒自威: “蕊心,念你曾经在皇甫家的一点情分,快说!” “蕊心......这个名字有多久没人叫过了......” 她没有回答他,只是盯着地面黯然出声,左手不自觉地摸向怀里。 就在那时,眼尖的皇甫珊顿时喊出声: “爷爷,她怀里藏有东西!” 说完立刻上前准备拿出来。 哪知,蕊心的眼神霎时锐利如箭,手掌翻飞,一记凌厉的掌风对着皇甫珊就打了过去。 “珊儿!” 谢晚池惊叫出声。 转眼间,皇甫熏飞速上前,一把将皇甫珊拉至身后,极其快速地一掌打至蕊心的胸口,那力量如此之大,竟一下将她震到院子里去! 伴随着那一记重掌,瞬间有东西应声而裂,之后便从她的怀里滑落了出来。被灯笼照的恍如白昼的院子里,那灵牌硬生生地掉落在所有人面前...... 像细针一般,生生刺着所有人的眼,那上面清清楚楚的刻着四个字—— 皇甫墨染。 看着那牌子就那样裂开掉落在地上,蕊心觉得就像是被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心上,疼的不能自己。顿时内心血气翻腾,一口鲜血便吐了出来。 接着,蕊心就像是疯了一样立刻扑向皇甫熏,却在还没靠近他时,就被几个侍卫一起上前紧紧地钳制住,无奈怎么都挣脱不了。 那下,只好朝着皇甫熏大声的嘶喊道,声音里的悲伤痛心怎么都控制不住,眼泪也跟决了堤的洪水般,倾泻而出: “皇甫熏!你就那样打碎了它,你就那样打碎了它!九公子到如今尸骨无存,就连他的牌位你也要打碎!果然你们皇甫家个个都是绝情绝义,冷血无情之辈!” “放肆!我皇甫家如何还轮不到你在这里大放厥词!来人!把她给我扔出去!” 老爷子拐杖一震,怒目圆睁,大声地命令道。 “慢着。” 也许是动静太大,烨文也从后堂内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曦曜。 蕊心在看到这两人后,眼里的星星火焰越来越盛,霎时足以燎原。 烨文在看了一眼前方地上的灵牌后眼睛瞬时微眯,但依旧是那温润如风的表情,他站在台阶上静静地开口道: “蕊心,刚才你偷偷潜进九儿的房间,我念在你曾经照顾过他的份上,只当你是念主不与你计较。只是现在,你拿着我九儿的牌位要做什么?” “哼,做什么?你问我做什么?!” 明亮的院堂中,蕊心的眼神极其犀利,里面那透骨的恨意也极其明显。她突然觉得他问得问题极为可笑,随即不可抑制地吼了出来: “当然是把九公子的牌位带走!带离你们皇甫家!” 蕊心的目光像毒针一样,射向她面前所有的人。 “若是今天公子还活着,也绝对不会再呆在这里!生前你们伤透了他的心,死后居然一块尸骨都找不到!不,不,你们是根本就没找过!你们一直以来找的就只有景祯而已,他才是你们皇甫家嫡亲嫡亲的宝贝!你们何曾记得还有一个孩子叫墨染,一个在皇甫家极其不受宠,能在海棠树下一坐就是一天的孩子!” 蕊心的泪水再次落下,越落越凶,嗓子也跟着哑了: “不,你们怎么会记得呢,若是记得,他怎会一连病着昏迷数月不见好,怎的大夫会说他一点求生的意志都没有,怎会在好不容易醒来后,连着四天四夜不说一句话!” 寂静的夜里,在皇甫家的正院中,蕊心一声一声的凄厉控诉着。皇甫家的每个人在听到她的话后,皆沉默不语地立于台阶上。 蕊心每说一句,心就像被针扎一样的痛苦: “这样也好,也好。他死了就不会伤心难过了。皇甫烨文,你不是在找你的小十四吗?可是你找到了又能如何呢?你似乎忘了一件事,景祯在这世上爱护公子胜过他自己,他若是知道,你们在公子死后非但没找回他的尸骨,还只是在祠堂里放着一块孤零零的木牌子......你猜,他会做何感想呢?” 她的话就像刀子一样狠狠扎进烨文的心里,绕是他再镇定如斯,听到这一番话,也不由得乱了心神。 景祯小的时候就爱跟在墨染的后面,即使墨染再怎么冷着脸对他,他依旧是笑嘻嘻的。每每在娆桑的怀里夸着他的哥哥是如何如何的好,皇甫家这么多孩子,景祯叫别人都是按着排名叫,唯一叫哥哥的却只有墨染一个。 若是让他知道墨染已经死了,就连尸首......他不敢想象他的小十四该是如何的伤心...... 皇甫憬很少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爹脸上痛苦神情,当即替他爹解释道: “九哥的尸首我们找过了,就在......” “就在什么?”心蕊气愤不已反问道:“是,你们是找过了,不过就那么几遍没找到就定了他的生死不是吗?!而皇甫景祯,即便是今天,你们也没放弃过寻找不对吗?!” 那刻,皇甫憬突然说不出话来了。 蕊心看着面前这些人冷漠绝情的嘴脸,心里的寒气越积越多,怒到极处反而无所顾忌地笑了出来: “看看,看看,果然没错......哈哈哈哈......” 诺大的院子里,她的笑声那么悲凉,说的话也如寒冬腊月里的冰水,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如今看来,幸好你们没有找到公子的尸骨,若是找到了带回皇甫家,怕是他死了都不得安生!” “你!” 皇甫老爷子气地用拐杖指着她,下一刻恨不得用拐杖就打死她: “来人!扔出去!立马给我扔出去!” 蕊心听了反而笑得更加大声,不知是哪来的力气,硬生生地从侍卫的手中挣脱了出来: “怎么了,恼羞成怒了?被我说到痛处对不对?!” “够了!” 安静了许久的曦曜终于忍不住冷喝出声。 他走上前扶着老爷子,对着蕊心就说了一句: “你走吧,但九弟的灵牌你带不走!” “是啊,要不是因为你照顾过九哥,你以为你还能活着走出这里吗?”皇甫憬上前一步,脸上严肃异常,语气同他四哥一样,冰冷无情。 蕊心依旧冷笑着,只是声音变得空洞而飘渺: “何必这样假惺惺地说着这些话呢,在这个世上,只有一个人能够让公子开心地笑着,发自真心地笑着......而那个人,我们谁都比不上,谁都比不上......” 曦曜听到这句话,霎时浑身不由地僵硬起来,心也被狠狠地揪扯着。 “可惜那人不在,否则,怎么会让公子的灵牌冷冰冰地呆在这里这么久......我带不走,是啊,你们这么多人我怎么带的走,即使......” 她低头看向那裂成两半的牌子,心里满满的全是悲伤地涩苦之意: “即使它碎了,我也带不走......” 接下来那一刻,当着所有人的面,心蕊把怀里的那把白玉梳掏了出来。 原来......这个也同灵牌一样,裂成了两半...... 一滴,两滴,泪水止不住地掉落在那把白玉梳上。记得那时候,她就是用这把梳子经常给公子梳头,公子的头发极好,经常一梳就梳到了尾...... “啊——!” 皇甫珊陡然惊吓出声,那刻皇甫家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就在刚才,那在院中央的黑衣女子,突然用那把断了的玉梳狠狠地划向了自己的脖颈,鲜血霎时喷了出来!她整个人随即无力地倒在了那灵牌面前,她艰难地向前爬了几步,将那灵牌轻柔地抱在怀里,声音气若游丝: “既然带不走,那我也不走了......总有一天......那人会回来的......” 血越流越多,淌了一地,猩红的令人战栗。她浑身渐渐地发冷,冷到不可控制地颤抖着: “等到她回来了......她会亲......亲自......带着公子走的......到那时你们谁也......阻止不了......” 夜深幽静的院子里,即使灯光点的再暖和,也暖不了她的心,她凝视着手里的白玉梳子,柔柔地笑着,之后终是闭上了眼睛。 那时有夜风吹来,无半点凉意,可吹在此刻皇甫家所有人身上皆是不由自主地冷得发颤。蕊心最后的那番话是如此清晰,充满着透骨的恨意,幽幽地传进了在场每个人的耳里,就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揪着他们的心。 皇甫老爷子沉默了良久,他身边的烨文也一并沉默着,只是烨文的眼神一直没离开过蕊心抱在怀里的那块灵牌。 皇甫珊还未从惊吓中缓过神来,稚嫩的她只是在许久之后,怔怔地问了谢晚池一句。声音虽轻,却让所有人都听见了: “四娘,那个会回来的人......是谁?” 是谁? 谢晚池同风细细一样明显地僵住了,皇甫憬一声不吭,低头牢牢扶住此刻站不稳的老爷子。而曦曜则是痛苦地闭上了双眼,在他的身边,烨文一言不发,静静地望着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