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猫从垃圾堆里醒来时,失去了一切记忆。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
只有那股空洞感,拉扯感——像有谁在他心上开了个洞,生生挖走了一块最重要的血肉。一根扯不断的风筝线穿过那个洞,打了个牢牢的结,无论如何也摆脱不得。
线在这头,牵挂在那头。
那牵肠挂肚的感觉,让他知道无比清楚的明白自己失去了重逾性命的珍宝。
自此朝夕寻觅,日夜难安。
那时他甚至不知道叫他如此惦记,失去记忆也要寻找的到底是什么。
直到很久之后,他看到别的猫带着小猫嬉戏玩耍,母子天伦,才终于知晓。
原来那牵挂是他不小心搞丢的猫崽儿。
想起这一点时,他忧心如焚。
天气如此寒冷,世界又那么危险,没有爸爸的小猫该过得如何艰难呢?
她会被欺负吗?
她会受冻挨饿吗?
她会想念爸爸吗?
他焦灼,忧愁,睡不着觉,好不容易养得茂密一点的毛大把大把的往下掉。
他不顾寒风瑟瑟,拖着一条使不上劲儿的老瘸腿,在城市的大街小巷穿梭,向每一只猫,每一只狗,每一只飞过的小鸟打听是否见过一只黑色的小猫崽。
没有……没有……没有……他们都说没有。
流浪猫的生活本就艰难,他还要把嘴边每一口能长期保存的食物都尽可能存下来——垃圾桶里翻出来的罐头、未拆封的小饼干、好心小姑娘给的猫粮……全都用废纸包起来,再用塑料袋里三层外三层地裹得严严实实。
在这个城市里,属于黑猫的“粮仓”有五十多个,全都是他给未曾见面,也不知是生是死的猫崽存下的。
有些东西不小心存得太久,在仓库里腐坏了。他又仔仔细细的把腐坏的食物挑出来,能吃的自己吃掉,不能吃的重归垃圾桶。
他甚至还准备了十几个能遮风挡雨的住所,用纸板和破烂衣服做了舒适保暖的猫窝。
这样不管在哪里找到了猫崽,他都能带她回最近的窝,叫她知道,只要有爸爸在,就永远有个家。
别的流浪猫吃饱喝足懒洋洋趴着发呆时,他就这样终日忙碌,不肯停歇。
如果找不到呢?
他想过这个问题,但从没想过要放弃。
自从决心寻找猫崽儿那一刻起,他就预备了一生的时间,只要还能动弹,就决不放弃。
他要一直找一直找,找到生命尽头,找到咽下最后一口气。
这样坚定的决心,这样顽强的意志,也许老天爷也为此动容,终于,他把森森给找到了。
刚见面时,他看到那只低落的、委屈的小猫猫,十分心疼:没有爸爸的孩子,肯定吃了不少苦。
故而他迁就、包容,可他万万没想到……
这、这崽儿怎么就这幅德性?
这不对劲!
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他的亲生猫崽不可能……也不应该……反正怎么看怎么不对头。
难道说太久没有爸爸管教长歪了?
黑猫的心情非常复杂。一方面觉得这种无理取闹的小猫猫该按住狠狠揍屁股,另一方面又觉得是他自己没尽到做爸爸的责任,不能怪孩子学坏。
老父亲忧愁地叹了口气。
哎,脑壳痛。
陈夏看看这个愁眉苦脸一声接一声叹气的黑猫,又看看那个教育猫猫教育得神清气爽眉飞色舞的幼稚鬼,就……
她真的尽力了但她真的忍不住。
“噗呲儿~”
“屁”声太频繁,尤其是这回这个“屁”放得抑扬顿挫荡气回肠,还带呲儿音,跟伴奏似的,林森终于没法再忽略下去。
她看向肠胃不好的某人。
陈夏赶紧装模作样捂住肚子,一脸痛苦似乎很不好受。
林森担了心:“要不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吧?这样下去不行的。”
她不能,也无法坐视朋友身体不适,而自己只是眼睁睁的看着。
是的,朋友。
一个半根热狗就能换来终身包吃包住待遇的小傻子,是特别容易将人当成朋友的。
你只需要先对她说话,再给予一个微笑,就能轻而易举被接纳,然后进入她的家。
虽然林森从来不肯承认这一点,还要张牙舞爪的表现自己心肠冷硬不好惹,可这种伪装往往不到位。
就像她跟猫打架时连根小木棍儿都不舍得扔,虚张声势扔纸巾还要可笑的自己捡起来。
下重手舍不得,轻了又打不过,最后只能用骂骂咧咧来掩饰自己的心慈手软。
她试图用这种行为告诉黑猫:别以为我会心软,我才不喜欢你呢。
哼o( ̄ヘ ̄o#)!
她以为自己的掩饰很高明,其实拙劣得一眼能看穿。
陈夏心中感叹:真可爱啊。
如果换做别人,面对刚刚认识还不熟悉的邻居,最多只会不咸不淡的关心两句,建议“多喝热水”,“去看医生”,绝不会说“我陪你去”。
像只傻乎乎的小猫咪,一点儿也没长心眼。
软软的肚皮已经露出来了,还要亮出爪子表示自己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