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呼地站起身朝通向男生宿舍的楼梯走去,留下莉莉呆坐在壁炉边,手脚冰凉。
对于十五六岁的半大少年来说,恋爱的烦恼根本就是人间剧毒,锥心刺骨、见血封喉那种。莉莉茶饭不思地蔫了几天,接着以一种夸张的热情全身心地扑在了功课和训练上,百般劝阻都拦不住她废寝忘食。张琬心疼极了,和詹姆斯约了个时间私下谈了谈,发现他好像真的打定主意再也不回头。小天狼星和张希对此没评论什么,只是陪他酣畅淋漓地打了几场球彼得担忧得不得了,每天都皱着那张小圆脸唉声叹气的还不敢当着詹姆斯的面儿。
倒是卢平看得清楚,悄悄建议张琬去提醒莉莉正常过日子,而且还要尽量过得精彩些、快活些。“她得有那个实力叫詹姆再掉进去一回。”卢平笑容可掬地说。
张琬疑惑地看看他,总觉得那一脸温厚老实的笑容透着说不出的蔫坏。
安多米达认可这个说法,还懒洋洋地补充了几句:“让伊万斯小姐别担心。对她,波特家那位小少爷最多也就气个三五天,但凡超过了这个数,都是在闹别扭。拿捏着分寸对他亲切些,喜欢就大方表达,然后……耐心等待就是了。”
导师漫不经心的慵懒神态中流露出摄人心魂的魅惑,张琬忍不住发笑:“当年你就是这样俘获泰迪的,对吗?”
安多米达撩起眼皮:“用不着。找机会和他对视几眼,没有解决不了的。”
有这样的导师,张琬还能说什么呢?张琬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纳头拜服。
自从卢平向她剖明心迹以后,张琬过得越来越像个正常的十五岁小姑娘。她仿若一个刚刚睁开眼睛的婴儿,带着初识世间的惊喜,津津有味地观看身边热热闹闹、狗血盈盆的校园生活。
少男少女悸动又羞怯地互相打量着,彼此笨拙地玩弄些无伤大雅的心机手段密友间嘻嘻哈哈或者哭哭笑笑地分享小小的悲喜,还都坚信它们当真是人生头等大事。这一切都那么鸡毛蒜皮,却又快乐得那么真实,张琬头一回觉得自己的生活中似乎并不是只有凤凰令的重担和悬在头顶的死亡威胁。
在又一次跟安多米达的例行汇报中,泰迪突然插嘴询问张琬的守护神。“你现在这状态不错,”泰迪斜靠在安多米达的扶手椅上,一条胳膊随意地揽着妻子,“我想是时候再尝试一下召唤守护神了。”
张琬犹豫地看向导师,安多米达冲她鼓励地点点头。
当天晚上,张琬望着从自己魔杖尖喷出来的银色巨龙,开心地咧嘴笑了。巨龙在她房间的天花板下盘旋了几圈,而后向她游来,缓缓低下龙角轻触她的额头。失而复得的惊喜和轻松让张琬的心振奋得像一只扑闪着翅膀穿行在云中的小鸟,“单凭这一刻的心情,”她喜不自胜地想:“都够我变出全世界最棒的守护神了!”
第二天,她忍不住和莉莉分享了这则好消息。莉莉先是震惊好友竟然真的失去过守护神,接着便是后怕“幸好它现在回来了!”,一忽儿责怪张琬不该独自承担,一忽儿又为她开心不已,忙叨叨地恨不得多长一张嘴。张琬咬唇而笑,不想脸颊上挨了莉莉一记轻掐。红头发的漂亮姑娘又笑又气,半晌咬牙恨道:“难缠的小鬼头!我可真是越来越同情莱姆斯了!”
这话一下子就让张琬想起昨晚帮她召唤出守护神的记忆了。记忆中的少年拥有一双温和的金棕色眼眸,当他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时,就仿佛她是点亮他夜空的漫天星辰。“你十一岁时就这样了。”少年笑着说,微微低哑的声线带着这个年纪的男孩特有的干净清朗。
张琬不禁红了脸。莉莉看出端倪,立刻来了精神头,逼问和诱供轮番上阵。张琬抵挡不住只得老实招供,承认自己和卢平在两个月前就已经把话说开了。
莉莉发出一声惊喜的尖叫,又赶紧捂住嘴,用一种喘不过气来的声音说:“这可真是个好消息!你们开始约会了?”
张琬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熟了。“还没有,就只是……呃,莱姆斯认为当然了,我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我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仔细思考思考。”
“哎呀琬妮,你可别磨蹭了!你知道有多少人跟我打听莱姆斯吗?有眼光的女孩子可不少呢!”
张琬忍不住抿嘴笑起来:“真的?他这么抢手?哪怕在希和詹姆斯的身边?”
莉莉气得敲了她一个爆栗:“你认真点儿!”
张琬抿住笑容,乖乖坐直身子:“好吧,我认真点儿。嗯,坦白说,莱姆斯给我的感觉非常好,只是我还不确定自己接不接得住他对我的青睐。他的心意那样贵重,我不想轻忽。”
莉莉想了想,点头道:“说得也是。……不过琬妮,你可别让他等太久,知道吗?”
看着那张明艳笑容染上黯然,张琬知道莉莉又想起她和詹姆斯的那团乱麻了。
“别担心,亲爱的,”她给了莉莉一个拥抱,“都会好起来的。”
莉莉没有接话,只是紧紧手臂回应好友的拥抱。
张琬一笑,凑到好友耳边轻声说:“希告诉我昨天他们球队训练的时候,你从球场边经过,结果詹姆斯差点被游走球给砸下扫把。”
这下轮到莉莉脸红了。
继卢平和莉莉之后,彼得人形自走气场雷达佩迪鲁是下一个感觉到张琬终于摆脱了那股蔼蔼郁气的人。他看了看最近笑容变多的卢平,暗自压下心头那点细小的酸涩,一心一意为兄弟高兴起来。
两周后又是满月,劫道组早早地顺着密道溜出尖叫棚屋来到场地上夜游。
深秋的禁林与春夏时期相比开阔不少,兜头一轮圆月透过稀疏枝条懒懒地洒下银辉,狼人形态的卢平慢条斯理地抬头望了望,趴在他头顶的小耗子赶紧抠住爪子下面厚厚的狼毛,吱吱地发出两声不满的尖叫。
结果旁边的牡鹿来了兴致,他打了个畅快的响鼻,伸出大角去勾狼头上的耗子,把拼命躲闪、放声尖叫的小东西给挑到了自己角上。一头熊一样大的黑狗在狼的另一侧并肩而行,毛茸茸的大尾巴不时扫起枯枝落叶。他似乎也觉得逗弄耗子很有意思,冲着牡鹿汪汪叫两声,尾巴呼呼直甩,整条狗都跃跃欲试了。
牡鹿猛地一抖鹿角把小东西抛出去,大狗一跃而起,再落地时就看见他两排牙齿之间轻轻叼着小耗子的后颈皮。耗子拼命扭动着圆滚滚的小身子,戳着四只爪子徒劳地想去推狗嘴。狼用肩膀撞了撞黑狗,黑狗发出不情愿的咕噜声,再撞,他就开始摇头晃脑地甩着耗子玩儿。第三撞的力道大了一点,黑狗嗷呜松口,小耗子连滚带爬地跑回狼身边,哆嗦着顺着他的前腿往上爬。黑狗翻翻白眼,跑到一边去咬呼哧大笑的牡鹿,一犬一鹿你来我往地打打闹闹,声音传出老远。
刚刚从夜骐背上滑下来、准备回城堡睡觉的张琬远远地听见了鹿鸣犬吠,还以为海格的猎犬又去找鹿群的麻烦了。她挺喜欢海格那头憨乎乎的大狗,也记得那群鹿里有两只今年春末刚出生的小家伙,生怕它们火拼起来两边都讨不着便宜,于是又赶紧骑上夜骐循声去找。
十分钟后,她就看见了一头拼命阻止她再往前走的牡鹿,以及牡鹿身后不远处一对缠斗的狼和狗。
那头狼似乎认准了她是猎物,锲而不舍地冲她发出可怕的咆哮,一直在尝试向她猛冲。然而黑狗紧紧攫住了它的脖子,死命把它往后拖。狼凶狠地皱起鼻子,反身一口咬住狗耳朵,黑狗喘着粗气挣脱开去,狗嘴与狼嘴咬在一起,爪子互相撕抓。
此时牡鹿脚边跑过来一只小小的生灵,张琬愣愣低头,视线对上了一双焦急的耗子眼睛。
焦急的?耗子眼睛?耗子什么时候有这么人性化的眼神了?
张琬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目光逐一滑过牡鹿、耗子以及在远处缠斗的狼和狗,一个格外可怕却又格外真实的猜想缓缓浮出水面。
“尖头叉子……虫尾巴……大脚板,和……月亮……脸。”
狼人挣脱黑狗,咆哮着朝她冲过来,牡鹿喷了一鼻子粗气,甩头加入战局。张琬恍恍惚惚地感觉到胯下的夜骐压低了脖子,似乎正在摆出进攻的姿势。她猛然惊醒,嚯地俯身勒住夜骐脖子:“别!”她大声喊道:“起飞!快飞!”
夜骐烦躁地甩甩头颅,嘴里喷出尖厉的怒吼。张琬死死扒在上面,既是防止自己被甩下来,也为阻止它往前冲。夜骐的攻击力很高,她不希望面前的任何一个人受到伤害。
黑狗追上来咬住狼人后颈皮,拖着他踉跄退了好几步牡鹿果断一个跳跃,把大角扎进树干里做成个简陋牢笼,趁机困住了摔到树上的狼。小耗子急得跳上跳下,催促张琬赶紧逃命的吱吱声匆匆响成一片。
而张琬还在跟她狂躁的坐骑较劲。
险境中,她抱着夜骐强逼自己冷静下来,尝试着把平稳的情绪一点一点传递过去。
“没关系,我的朋友……没关系……”她闭着眼睛,前额紧紧压在夜骐瘦骨嶙峋的脖子上,尽力把嘈杂的兽吼推到一边不去理会:“他们都是好孩子,不会伤害你的……我保证,他们不会伤害你,好吗?……来,和我一起离开这儿……我们去看城堡……去看黑湖……就像之前那样。很开心,是不是?我们一起……”在她的安抚下,夜骐渐渐平静下来。张琬舒口气,把声音放得更柔、更缓:“没关系的……没关系的,和我在一起,你不需要战斗……对了,就是这样,真好,真乖……来吧,和我……”
一声骤然响起的狼嚎打断了张琬的安抚。
再次被激起狂性的夜骐怒不可遏地压下脖子朝前冲去,怎么勒也勒不住。狼人恰被两个伙伴困在一截树干上动弹不得,正对着满月愤恨嗥叫,根本无力躲闪。张琬慌乱间抓住夜骐肩骨间的突起死命往上扳:“别!别!求你别伤害他!”她实在无法保持镇静了,尖叫声里都带上了哭腔。
翅膀与躯体的连接处被人使劲往后扳显然不是什么舒服的体验,夜骐最后终于松了劲儿,在即将踢上狼人的刹那哗啦一声展开翅膀。林间的风将它迅速托上半空,张琬这才长吁一口气,眼泪流得止也止不住。
“谢谢你……谢谢你……”她浑身哆嗦地靠在夜骐脖子上喃喃重复,眼泪瞬间就打湿了好大一块皮毛。
她没注意到,被他们留在地面的狼人蓦地停下挣扎,渴慕而又矛盾地望向那头渐飞渐远的夜骐。那双残暴嗜血、野性未驯的眼睛时而清明时而狂乱,卢平作为人的理智和他作为狼人的本能正在艰难撕扯。
他听见那句哭求了。他听见她说:“求你别伤害他!”
他放在心尖上珍而重之爱着的女孩说,求你,别伤害他。
呃,根据波特维基的资料,经过训练的夜骐能听懂骑手的话。我就假设它们不仅能听懂地址,还能听懂人们和它们的简单交流好了。就,嗯,一切为了剧情、为了剧情手动脸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