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草园的后院是比前楼更纸醉金迷的地方,那里既是芳草园的姑娘们的住所,亦是恩客留下过夜的地方。 芳草园的客人分三个档次,第一种是只在前楼大厅里吃吃饭、听听曲儿;第二种是在前楼包下一个小隔间,客人可以在包厢中喝酒玩乐,通常都是有姑娘陪的;而第三种是花钱买下姑娘一夜,也就有资格去后院,在姑娘的房间里过夜,用金钱换取肉体的欢愉。 这里的姑娘们价格虽高,但却是全城最美、最温柔的,客人自然也是络绎不绝。高德在此住了十几日,对后院可以算是轻车熟路了。他快步向羽悠房间走去,一路上遇到不少相熟的姑娘,姑娘们热情的打招呼调笑,高德一一回应,却脚步不停,向着心上人奔去。 “羽悠。”高德站在羽悠的房间外,敲了敲门,喊道。 “进来。”里面传来羽悠的声音,还是那样的悦耳动听,高德光听这声音骨头都要酥了。 高德推开房门,鼓足勇气走进去。 房间还是老样子,一点也没变,高德迈进来那一刻竟觉出一股心酸,像是外出的游子终于回家了。 “羽悠,我来了。”高德走到日思夜想的人身前,边说边将人拥入怀中,一边哽咽的叫着她的名字,一边不停的亲吻她的秀发。 她似乎轻减了许多,刚才一瞥好像眼眶也是泛红的,这些日子她过的不好吗,可是因为思念他?他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要对她说,见了面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唯有紧紧的抱着爱人,恨不得将她勒入骨血中,从此再也不分离。 “你这个负心人,你还知道回来啊,你回来干什么?”羽悠被高德抱在怀里,“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边捶打着高德的后背边骂道。 她哭的那样伤心,说话的语气那么委屈哀怨,简直不像是一个迎来送往的妓女,仿佛她只是一名深闺女子,在为心上人的冷落而难过,表演的惟妙惟肖,就连戏台上青衣花旦恐怕都会自愧不如。 可偏偏,高德信了。 他松开羽悠,改为用双手捧着她的脸,看到她哭的梨花带雨,鼻尖红红的,心里的痛惜更甚,他亲吻着她脸颊处的泪水,声音颤抖地安慰道:“我的心肝,我的宝贝,咱不哭了好不好,你哭的我心都要碎了。我前些日子真的是不得自由,可是我每分每秒都在想念着你的。你看我一有机会,不是马上来看你了。不哭了啊,我的小心肝,你这样是要心疼死我啊。” “我不听,我不听。”羽悠尽心尽力的表演着,边哭边扭动着身子,不依不饶的闹着,“你又不是个犯人,怎么会没有自由。你那样大的一个官老爷,谁敢拦着你不让你来看我,这些话都是骗我的,我才不要信。你肯定是变了心,迷上了别家姑娘,把我给忘了才这么久不来,你不爱我了,你负了我。” 此刻羽悠流着眼泪扭着身体无理取闹的模样,与前些天高夫人的举动一般无二,可不同的人做出来,效果真的相差甚远。高夫人这样做,高德看了就反胃;换做羽悠,他可是心疼的要死。 高德再一次将羽悠抱在怀里,声音都带了一丝哽咽,“宝贝宝贝你听我给你解释,我发誓我没有去找别的姑娘,更不可能变心。我爱你,爱你爱的不行,我要是变了心就让我天打雷劈。” “那这些天你死哪儿去了?”羽悠不依不饶的捶打着高德,非要个说法。 高德犹豫了一下,羽悠便不干了,扭动着身体又要开始闹,高德没办法,赶忙说了实话。“宝贝儿你别闹,我跟你说实话好不好,我之所以好多天没来,是因为我家夫人。她知道了我来这里快活,知道了咱俩的事,便将我囚禁家里,不许我再来,就连我出门办公事,她都寸步不离的跟着我,我是真的脱不开身。” 他不说这个理由倒还好,说了之后羽悠更加生气了。她使足了全身的力气,狠狠将人推开,指着高德的鼻子就开始哭诉起来。 “好你个高德,你心里就只有你夫人是不是,她不叫你来你就不来,若是她哪天叫你杀了我,你是不是也照做。好好好,我明白了,在你心里,我不过是个卖笑卖肉的下贱女人,你夫人就是高高在上的贵妇人。你想玩想解闷的时候就来找我这个青楼女子,玩够了想回家了就把我忘的一干二净,不管我的死活。活该我下贱我的命不值钱,连你夫人一根指头都比不上……” 羽悠嚎啕大哭,指着高德声嘶力竭的骂道,她哭的那样凄惨,指责高德的话字字诛心,仿佛她真的是那个为情所伤的痴心女子,声泪俱下的控诉高德这个负心汉。 高德急的就差跪下来哀求了,他满头大汗,脸色通红,拉着羽悠的胳膊,几次想说话却根本插不上嘴,直到羽悠骂够了哭累了,他才哽咽地说道:“羽悠我发誓我没有。我爱你啊,你知道我爱你的。我与夫人早就没了感情,不,应该说我们从未有过感情。你知道我出身贫寒,我只能娶她那样的女人,可是我从未爱过她。是你,是你让我体会到什么是爱,你是我爱的第一个女人,也会是我这辈子唯一的挚爱……” 一翻肉麻的话说下来,羽悠果然安静了下来,并非是她被感动了,而是她觉得到火候了。她想起宜欢和那个神秘女子的嘱托,知道是时候该往下进展了,否则一直闹下去反而会适得其反。 羽悠吸了吸鼻子,狐疑的看着高德,依旧很委屈的说道:“你说的可是真的?你并不爱你夫人,你爱的人是我?”最后两句话,羽悠拔高了声音,几乎连门外都能听到,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 高德哪里顾得上这些细节,他听羽悠似是有转圜的意思,惊喜的拉着羽悠,发誓一般的说道:“我说的句句属实,如有半句假话就叫我天打雷劈。” “噗嗤。”羽悠终于是眉开眼笑,笑出了声,她眼角含笑,娇娇媚媚的瞥了高德一眼,眉眼间的风情和妩媚看的高德骨头都酥了,他呼吸急促一把抱住羽悠,猴急地就想亲过去。 羽悠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娇笑着躲开了。她双手叉腰,不依不饶的继续说道:“既然你对你夫人没感情,为什么那么听她的?她不许你来你就真的不来?你说你一个大老爷在家做不得主?” “哎,你有所不知,我哪里是怕她,是我家里有人给她当靠山,我不得不听她的。”高德有些气急败坏的说道,他似乎被折腾得累了,坐在桌子旁自己倒了口水喝,喝完后抱怨道:“我家那死婆娘把我招回家后,就一哭二闹三上吊不许我再来你这,我自然不肯听她的,更加不可能在意她的死活。她拿死吓唬谁呢,我巴不得她赶紧去死,我也好早点解脱。可我家尚有一位老母亲,我母亲喜欢她这个儿媳妇,而且老人家思想守旧,不许我休妻另娶,否则就与我断绝关系。羽悠请你相信我,我是真的想要休了那婆娘将你娶进门的,与你常相厮守是我此生最大的愿望。但我也是有苦衷的,我可以不管那婆娘的死活,却不能不管我娘的,有我娘在,我想休妻并不容易。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个交待。” 羽悠心花怒放,娇笑着一屁股坐在高德的大腿上,在他的脸上狠狠亲了两口,搂着他的脖子,撒娇道:“你真的会休了那个黄脸婆娶我进门?” “千真万确。”高德那个乐啊,一把搂过羽悠的娇躯,没命似的在她脸上脖子上乱亲,他想了十几日了,好不容易见到了朝思暮想的佳人,他今晚就是死在她身上都甘愿。 羽悠嘴角挂着得意的笑,任由高德在她身上乱亲乱摸,眼睛有意无意的向房间角落处的一个大柜子那里瞟去,眼神似乎带着挑衅和得意。 “那你打算怎么办?”羽悠任由高德放肆了一会,她才从高德身上起来,坐在一边,为高德倒上酒,夹了一筷子早已准备好的小菜,看着他吃喝的高兴,她趁机问道。 高德搂着佳人喝着小酒,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心情一舒畅,自然也百无禁忌,为了讨好心上人,他嘴甜的说道:“我也正为此事发愁呢,得找个机会赶那个婆娘走,然后我再为你赎身娶你进门。现在的问题在我老娘那里,到底该如何瞒得过她或者让她同意,这是个很难办的事,真头疼。” 羽悠又为高德满上一杯酒,眼角再次瞥向一旁角落处的柜子,笑语嫣然的说道:“确实难办,老夫人喜欢现在这个儿媳,肯定不会接受我。再说了,我也不希望你休妻。你想想看,你是昔日的状元郎,又是一品大臣,你的一举一动受到多少人关注。如果你休了糟糠妻,外面对你的清誉会不太好,万一有心人用此事在圣上面前非议你,你的前途会受影响的。” “那你怎么办?我们怎么办?难不成要一直这样偷偷摸摸的吗,还是你愿意入府为妾,那会不会太委屈你?”高德急了。在这件事上,他远比羽悠要上心。羽悠一心只想完成宜欢交代的任务,多赚些钱,若能嫁给高德做状元夫人自然是好,但在芳草园醉生梦死再寻更好的归宿也未尝不可,左右她还年轻。就算一辈子不嫁人也没什么关系,如果能像宜欢一般有许多钱,将来也开一家类似芳草园的青楼,可比嫁人强多了。 她十四岁入行,至今也快六年了。在这个行业里,甜言蜜语听多了,真情实意却极少见。她看过太多太多男人凉薄负心的模样,看过太多太多不顾家中妻儿来青楼寻欢作乐的恩客,看过太多太多姐妹从良嫁人后凄惨的下场......一幕幕活生生摆在眼前,由不得她再相信男人。在她心中,男人的忠诚度尚且不如后院养的看门狗,她只相信钱,相信及时行乐,什么良人什么夫妻什么恩情,统统是骗人的。 即便高德对她真的很好,即便她也有过刹那的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