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戛然而止,宜欢重回现实,她看着眼前这位说不上哪里古怪的女子,想着她刚刚一声声的严厉指责,笑出了声,“姑娘,我没什么文化,却也知道有个词叫身不由己。我的命就该如此,我还能与老天爷争吗?就像我寄身于青楼,不也是出于无奈,但凡有别的路可以走,有哪个女人愿意毁了自己一生。我若是有别的办法,又怎么会舍弃自己的孩子,我一个做娘的,怎会不痛?” 宜欢说了很多,胭脂越听越觉得同情,她来到这里后一直在犯一个错误,就是忽略了时代性,拿现代女性与这里的女子做比较,对高夫人如此,对宜欢亦如此。 她要求这里的女人像现代女性一样,独立坚强,即便离开男人也可以活的漂亮,却忽视了这个时代根本不允许有这样的女性存在。 胭脂有些不好意思,冲着宜欢抱歉的笑了笑,“欢姨,对不起啊,是我唐突了。你经历过什么我一无所知,却站在这里大言不惭的指责你。” “不,你帮了我大忙,你说什么都没关系的。”宜欢满眼感激的看着胭脂,这个姑娘帮她找到了小宝的下落,就是她的恩人,她听了几句不中听的话又算的了什么。 “那你想见孩子一面吗?”胭脂突然觉得面前这个浓妆艳抹、风韵犹存的青楼老鸨特别可怜,如果可以的话,她愿意尽量帮助她,“等我们这边完事了,我带你去见孩子一面吧。” “好,我就偷偷看小宝一眼,一眼就好,绝不打扰他的生活。”宜欢激动的说道。 胭脂奇怪的看了宜欢一眼,问道:“为什么偷偷看一眼?你不想认回儿子吗?” “他过的好不好,又是怎么到了京城?可以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吗?”宜欢不回答胭脂的问题,反问道。 “据我们了解,几年前你口中的那个村妇带着小宝一路向西,来到京城后也不知是为了什么,就想把小宝卖给人贩子,大约是她一个女人没什么经济来源带着孩子实在过不下去了吧......”胭脂将自己知道的如实说出。 宜欢听到这冷笑一声,恨恨的说道:“哼,当初我把小宝给他们,不仅没要一文钱,反而还给他们不少。每年小宝生辰时我都会带很多东西去看望,临走前再留下一些钱,他们夫妻这几年在我这拿走的钱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而且当年那个男人生了怪病很快就死了,并没有花什么钱去看病,所以那妇人手里是有积蓄的,她就是想丢掉我的小宝,我当年真是瞎了眼,所托非人……” 胭脂在一旁听着宜欢骂人,心里道:你这个亲娘都会因为各种原因不要孩子,何况是养母。她听着觉得尴尬,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宜欢这才反应过味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追问道:“然后怎么样了?那个女人真的把我儿子卖给人贩子了?” “没有,她当时找到一个人贩子,犹豫了很久要不要卖掉,毕竟养了五年,是有感情的。就在这时,遇到了小宝现在的养父母。”胭脂说道。 宜欢屏住呼吸,等着对方说下去。 胭脂继续道:“那户人家姓林,京城人,家中是做布料生意的,家境殷实。夫妻二人均已年过四十,本有一子,可儿子在二十岁那年病故,两夫妻一直想再要个孩子,却天不遂人愿。他们在街上看到村妇与人贩子谈价钱,一时动了善心便上前询问,谁知一看下对小宝喜欢的不行,非说小宝像自己死去的儿子,便将人买下,带回了家里。” “他们对小宝好不好?”宜欢忙问道,她只关心儿子现在过的如何。 “非常好,视如己出。小宝现在快十岁了,上了私塾,读书很厉害,是那一片有名的神童,大家都说他迟早是要当状元的。小宝到林家时还小,这么多年过去了,早已忘了自己的身世,一直以为林家夫妇就是自己的亲生父母,一家三口可以说过得相当幸福。”胭脂一口气说完,然后抬眼去看宜欢的反应。 宜欢一脸的欣慰,眼中闪着泪光,呢喃着,“好,过得幸福就好,过得幸福我就放心了。读书好吗?呵,到底是他的儿子,我们小宝读书好是像他啊……” 一时间,宜欢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嘴里嘀咕着什么。胭脂静静地站在一旁,不去打扰。两人这种状态保持了足有半柱香的时间,宜欢抹干眼泪,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强颜欢笑道:“胭脂姑娘,你和凌先生的大恩大德,我一辈子都不会忘。对了,你要找羽悠是吗?等着,我给你叫去。” 说完,宜欢吸了吸鼻子,出了房间。胭脂叹了口气,默默感叹每个人都不容易。 羽悠是在床上被宜欢揪下来的,此时她和高德正难舍难分,可是宜欢的命令她还是不敢违抗的。 宜欢带着万般不情愿的羽悠来到胭脂房里,一推开门,本来还在闹情绪的羽悠立马乖巧起来,她有些怕胭脂,人对神秘未知的人和事,总是心存畏惧的。 胭脂急于完成任务,也不跟羽悠废话,低声说了句“你过来”。羽悠跟着她走到桌子前坐下,满脸忐忑。 胭脂将香小心的打开放好,一瞬间整间屋子都弥漫着沁人的香气。她一手捏着细针,一手去抓羽悠的手。 这边羽悠已被这股勾魂夺魄的香气迷住了,做她们这一行,平日里是离不开香的,芳草园又很舍得在胭脂水粉香料上给姑娘们花钱,所以羽悠自问还是见过不少好货。 可面前的这道香她却从未闻过,一闻之下竟觉难以自拔,而且她有这样一种感觉,那就是她过往所接触的香料在这味香面前,真的都成了庸脂俗粉。 羽悠眯起眼睛,还想再细细品一下这好闻到不可思议的香气,突然手指上传来一阵刺痛,她立即回过神来,只见胭脂一手捏针,一手抓住她的手,手指被针刺破,鲜红的血冒了出来。 “你干什么?”羽悠尖叫道,胭脂理也不理,使劲一捏羽悠受伤的指头,几滴鲜血恰好滴入香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