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能在祭天结束后继续借琼华宗的高等道场运转灰影子法阵而无人察觉异样，魔尊还准备了另一个计划：

在祭天大典尾声时往祭坛上扔一只凤凰。

琼华宗虽然被许多投降于魔尊的叛徒修士渗透，本身却并不属于魔修阵营而仍然是一个正道。魔尊能安排手下诱导琼华宗，使他们接受他的祭品方案，已是能做到的极限，甚至，在这件事中就有几个手下差点暴露。显然若再要求琼华宗直接延长祭天时间，这个极讲究礼制的正道大派肯定会严词拒绝。

于是既然无法再诱导琼华宗协助追踪辰渊。

剩下的选择，当然是逼他们了。

几日前，魔尊去了一次琼华宗地界附近，无人敢入的高等秘境，从里面捉出了一只渡劫境界的凤凰。

凤凰是高贵的天生神兽带有部分天道气息实力极强。虽然这种神兽性格温和，从不主动攻击本界生灵但即使什么都不做它周身自然缠绕的凤凰真火仍足以使方圆百尺内，金丹以下修为者，顷刻化为灰烬。

因此，把这样一只自带杀伤力的神兽扔进祭天现场，一方面可以给琼华宗一个交代，向他们展示，虽然食物祭品没能请得真正的天道降临，但确实引来了得天厚爱的祥瑞神兽，祭天不算失败这能稳固在琼华宗的经营，为将来可能对它的后续利用，铺一条通路。

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

凤凰突然降临祭坛，谁见谁死的巨大威力，肯定会使琼华宗既为它保留祭品，又立刻举派防御，以保护有资格出席典礼现场的众高阶弟子。

一旦琼华宗以祭坛为中心，开启护山大阵，魔尊就可以继续凭借这顶级阵法的遮掩，在祭坛道场上布置第二，第三，乃至更多次灰影子法阵，直到君如卿的隔离结界失效，饿极的辰渊不得不回应祭品的香气，然后瞬间重建定位。

在这一过程中，肯定会有一大批琼华宗弟子被凤凰烧死。

魔尊往常都在位面之外看守，最多会做些吸纳叛徒，或是偷圣剑之类关键的辅助工作。所有的屠杀，全都是普通魔修们自己，或者说自动做的，他不参与。今日这一次，是魔尊第一次亲自策划，并亲眼看着众多人类因他而亡。

虽然已经下了好多次决心，真要动手时，魔尊仍感到万分不忍。甚至，他竟还是充满了犹豫。

因为，魔尊和所有魔修，其实都是和本界人一模一样的正常人类。

……他们只是，来自另一个即将灭亡的世界。

供应着灵气，承载着诸天万界，无数生灵的虚空，是一条有方向的河流。

三千年前，这条河突然从源头断流了。

定期从上游流向下游，满载着灵气的波涛，就此完全消失。

灵气迅速枯竭，弱小的，游动能力差的天道纷纷挨饿，死亡。魔尊所在的那个天道，就是其中之一。

就像饥饿的人，身体里的脂肪会逐渐转化成营养一样，灵气断流后，饥饿的天道体内，从前富足时储存的浓缩灵气，不断从人类不可触及的地层翻出，浮上表面。它们迅速化为它的营养，也是人类的修炼资源灵石。

断流灾劫初期，灵石的空前丰富，反而推动了修真界的发展。包括魔尊在内，大量人类修炼有成。

魔尊是他的世界中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升入真仙境界的人。

飞升之后，魔尊悟了道，知道灵气断流，本界天道回天乏术。只有前往其他觅食能力更强，有望在灾劫中保持更久健康的世界，才能使他和他所有的同胞活下去。

魔尊也拥有了破碎虚空之能，他能够把自己和他人带出位面。

与此同时，人类修仙导致“营养”的加速消耗，使天道的“脂肪”也很快用完。和所有生灵的规律一样，快饿死的天道从虚弱安静进入烦躁状态。

大量混乱的天劫降临在所有修士身上，就像在加速赶人走。

六百年前，魔尊终于带上第一批自告奋勇的冒险者进入虚空，为了身后亿万同胞的将来，他们踏上了前路未知的远征。

五百年前，魔尊找到了辰渊那时，辰渊还是“它”。

辰渊是一只非常年轻，也非常特别的天道。它拥有数倍于普通天道的巨大身躯，完美的流线型身材，还有特别强而有力的“胸鳍”和“尾巴”。

枯竭的深渊，一片哀鸿中，只有辰渊有能力轻松而迅速的穿行于虚空的任何区域，尽情觅食因突然断流，而一时汹涌紊乱的“河水”中，仅剩的那些灵气。

因为足够强大，辰渊一直吃饱喝足，非常健康。按魔尊的观察，它可以继续这样生活上百亿年，直到虚空中的最后一丝灵气，也完全消失。

甚至，辰渊竟然有余力……有意愿，帮助其他挨饿的天道。

一旦找到灵气聚集的区域，吃过饭，辰渊就在“水流”中旋转自己的身体，让自己身上沾满灵气。

然后，像鲸鱼在海中跃身击浪一样，天道巨兽扬起巨尾，张开胸鳍，带着满身莹莹闪光的灵气猛然跳起。

在黑暗的虚空深渊中划过一道壮丽又优雅的浅蓝光痕，留下劈波斩浪的层叠痕迹，它远远跃入缺乏灵气的另一片水域，给其他正挨饿的弱小天道们，无偿带去大量珍贵的食粮。

但是，与整条虚空河流相比，辰渊还是太渺小了。

它的搬运工作，援救了很多世界。但对整个诸天万界而言，还是杯水车薪。

随着时间过去，灵气还是一天天减少，不断有世界带着栖居于它的亿万生灵，永远的死去，辰渊能觅食的水域，也同样永远的用一个少一个。

但它还是一边为自己觅食，一边为其他天道搬运。

游荡在虚空的数百年时光，魔尊一直遇见，那只世间最巨大而美丽的身影。它总是携着满身光辉的灵气，不时矫健的跃上空中，百年如一日。

像是已行将沉入永寂的虚空深渊中，最后一颗明亮到耀眼的……永不凋落的星辰。

“那么，就决定是这只天道了。我们将倾尽自己的一切，请它庇护我们的同胞。”

四百年前，魔尊和他的同伴们，确定了远征的终点。

然而，辰渊不答应庇护。

或者说，根本不理他们。

魔尊是真仙修为，已经可以和本界天道做简单的沟通。但是，无论他如何谦卑真诚，如何坚持恳求，辰渊都没有任何回应。

没有办法，魔尊只能使出破碎虚空之能，硬闯入这片天地之内。

辰渊仍不理他。

但它也不排斥他。魔尊可以在这个美丽富饶的新世界，自由的生活。

当时，魔尊大喜，带着他那些尚未成仙的远征军，一起进入了辰渊的世界。

就在此时，变故陡生。

进入世界后不到半刻钟，魔尊带来的所有同伴，突然都失去了理智。

他们还认得魔尊，还保留所有的知觉，也还会使用修士的法术。但他们却都不再言语，不再思考，变成了只知杀人的疯子。他们的灵力，也不知为何，突然化为了见之就令人恶心的污黑色泽。

由于始料未及，魔尊没拦住同伴跑向本地土著的居处。

疯了的同伴，杀死了那个小城里的所有人。

见状，惊恐的魔尊慌忙施法，将同伴们强行带出了位面。

位面外，同伴们并没有，也不会再变回原样。

位面内，这些黑气缠绕，不言不语的杀人疯子，则被当地土著称为“魔修”。那一场莫名其妙的杀戮，成为了他们史书上的“第一次魔修入侵事件”。

对同伴们几番检查，魔尊只发现，他们身上化为污黑的灵力中，都带有辰渊的气息。

准确说，竟然正是辰渊天道的作用，使这些外来者从人变成了“魔”，然后，专门疯狂杀戮辰渊自己的子民。

魔尊正百思不得其解，亦找不到任何对策时，有一个人，突然主动找上了他。

准确说，那个人，已经脱离了“人”的范畴。

他是诸天万界中，十二位合道圣人之一，也是最强的那位驭川圣尊。

驭川对魔尊说，他能帮助他和他的同胞，使他们成功入住辰渊界。

条件是，魔尊需要在位面边境约见一次辰渊的主意识，驭川将会在那时到来，亲自参见这只世间最强，也最伟大的天道。

魔尊答应了。

然后，驭川教给魔尊，魔化现象，是辰渊天道在排斥真仙境界以下的外来者。

而要让辰渊界接纳魔尊所在世界的居民，方法只有一个。

就是派出这些居民，直接闯进辰渊界，魔化。

然后，杀光当地所有土著人类。

土著灭绝了以后，辰渊就会立即认可这一批外来的异界人，成为他的新子民。

从此后，魔尊的所有同胞，包括家乡的动植物，都可以正常前往辰渊界定居，修炼，成仙，甚至与辰渊的主意识交往，而再无魔化之虞。

闻言，魔尊顿时震惊万分。

魔尊是一个正道修士，在他心里，只有牺牲他一个，拯救无辜苍生的道理，哪有反过来，残暴屠杀无辜百姓，只求一己苟活。

于是，他立即向驭川表示，自己断然拒绝这个做法。

“不，持正，你错了。”

听完魔尊的义愤填膺，银冠紫袍，宝相庄严的驭川圣尊神情不变。

他只语调平静的唤着魔尊的道号“持正”，如此回应：

“持正，你此番所求的，并不是一己苟活。

你，只是面临一个必须做出的选择：

第一条路，牺牲你家乡的，爱你，与你爱的亿万众生，换来与你完全陌生的，辰渊界土著的生存。

第二条路，牺牲与你完全陌生的辰渊界土著，拯救你家乡的，爱你，与你爱的亿万众生。”

当年，这道选择题，魔尊闭关想了整整三年。

期间，他几次道心不稳，几乎走火入魔，濒临死境。

三年后，魔尊出关。

他求见了驭川圣尊，对他说：

“我选择，第二条路。”

这样选择的原因之一，是魔尊的世界中，竟有许多人决意选择第二条路。

并且，也不是出于自私。

与驭川交谈后，魔尊就将这道送命题，发布给了本界所有的正道修士。

收到题目后，这些修士中的绝大部分，都经历了和魔尊一样漫长而惨烈的思想斗争。

最后，他们都决心硬闯辰渊界，堕落成魔。

这些正道修士们都已知道，被辰渊天道感染成魔的瞬间，理智就会永远失去，不仅仙途到此为止，作为“人”的一生，也可以说是结束了。

同时，成魔的人，在辰渊界仍是外来的异物。他们将会在入界三个时辰之内，被辰渊天道的免疫系统杀死，过程痛苦万分，结局尸骨无存。

也就是说，这些人前往辰渊界当魔修，担下杀戮当地土著的罪行，其实自己得不到任何好处。相反，还只有沦落得先心死，再身死的惨烈结局。

但这些人，愿意就这样付出一生与一切，乃至背弃自己的道心。

只为使自己身后，更年轻，更弱小的同胞，能在将来，清清白白的，在新的世界活下去。

甚至，连没有智慧的妖修，也做好了觉悟。

本来，魔尊所在的世界上，未开智的妖修，也就是灵兽，与人类修士的关系很差。千百年来，妖修与人互相食用，互相奴役，争夺修炼资源，爆发了无数次大战，双方早已是血海深仇，不共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