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培心中刚消散的怒气遽然重聚,差点没把他气得破口大骂,忍了忍。
小不忍则乱大谋。
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我君子不与小人计较。”
便转身做自己的事了。
气走了宋子培,颜玉旋即又把眼转了回来,浑不在意似的,淡淡看着浮梦。
倒也是奇怪,颜玉这双桃花眼眶里嵌的本是含情眸,看人的神情散漫又随意,却给浮梦一种这双眼已将她一层一层拨开、正盯着她最真实的模样赏玩。
那些戏里被心上人拒绝后的人可不是这样一副神情。眼前这人明面上连一丝肝肠寸断的影都看不见,甚至还露出了一副兴致盎然、颇觉有趣的神色。
难不成颜玉非是那种遇挫即退、而是越挫越勇的断袖?
良久,颜玉那双含着浅笑的薄唇抽了下、道:“假作真时真亦假,三殿下莫要自欺欺人?”
他说这话本意是拐着弯地提醒浮梦,也不知对方听不听得明白。
浮梦却是满脸茫然:“你这话什么意思?”
颜玉持扇的手当下便是一顿。原以为他这样说得已是清楚,却还没让对方意识到自己露了原形。
罢了,多说无益,就看她自己以后的造化了。
“没什么意思,就觉着殿下其实心底里是倾慕我的,奈何因这自己皇室身份,自欺欺人不承认罢了。”
浮梦听了这话更是无语,竟不知颜玉哪里来的自信……双眸仔细打量了一番,复又觉着对方的自信也并非没有道理,甚至源头广之。
当朝丞相二子,面若冠玉,长相出挑,明明完全可以靠荫补在朝中谋得高位,却是凭着科举之路以证才学,更是弱冠便一举中探花。
这样的公子在这偌大的汴京城怕是找不出来第二个。若非他是断袖,怕是妄想嫁给他的贵女小姐得从京畿排到边境。
也难怪少年意气、矜傲非常。
可这矜傲也别用在这啊。
浮梦甚是想哭,万般无可奈何之下,又陡生一计。
咬咬牙,也就只能借此断了颜玉的念头了。
讪讪道:“我听闻颜二公子总是流连于花街柳巷象姑馆,想必是与不少官儿有过肌肤之亲,又听闻就连官员之子也不放过……怕是风流债早已积成了山。”
抬眸见颜玉神色稍异,看来是自己说的话正戳中了对方的脊梁骨,奏了效,语气便铿锵了些许,继续道:“我即便喜欢男子,也是喜欢自始至终只对我一人动心、只心悦我一人的男子。”
“颜二公子这样的,并非我钟情之人。”
要是网罗天下绝情之语,浮梦说的这最后一句,可谓是话本子里排行第一的绝情话。
试问有哪一个人在听了这样的绝情言辞后还能不被伤得体无完肤?
虽说这话有些过火,恐会伤了少年男儿郎的一腔傲气,可浮梦深知剪不断理还乱的箴言,也顾不了这么多,早点让颜玉对她死心,免得日后夜长梦多。
正暗暗说服压下心里生起的愧疚之感,就听到一声不轻不重的笑容,
抬眸一看,并未见到自己想象之中男子异常黯然神伤的表情,反而是丹唇含笑,眉眼间的笑意就快溢了出来,下一刻便打开白扇掩住面,咯咯笑个不停。
怎么和话本子里写的不一样?甚至可以说天差地别。
他这副样子……是被她适才的绝情话给逗笑了?
颜玉用扇掩住下半张脸,半晌止不住这笑意。
他鲜少有这样失态的时候,更别说发自内心的笑出声,竟没想到在这女扮男装的假皇子面前栽了跟头。
要说她这演技,到真是像极了那些所谓绝情之人,可偏偏他知道面具之下的真面目,对方越是绝情,这便显得越发可笑。
到底是天真,竟说出这样的话来防止他对“他”穷追不舍,且说了就说了,竟还流露出些愧意来,似是怕他因此伤了心。
好一会儿颜玉才稍微止住了笑声,只于眼尾嘴角还残留些许抹不掉的笑意,是他平常就有的,好整以暇的整整衣袖,捋了下垂在脸侧的一缕青丝。
凑近浮梦,不等她躲闪,便压低着声音耳语般道:“三殿下属实误会在下了,我虽是去过那些地方不假,但若论这肌肤之亲……”
浮梦岿然不动,男子双唇就在他的耳侧,怕是稍有不慎就会触碰到,就只能听着对方清润的嗓音一字不漏地落入自己耳中。
温热气息吐在耳边,像是蚂蚁爬过一般,让耳侧皮肤略有些痒,却又不能伸手去挠,怪折磨人的。
然而让浮梦更未想到的是,颜玉接下来说出的话更折磨人。
“若论这肌肤之亲,在下与那些官儿甚至还不及与殿下的万分之一。”
浮梦当下一颤,旋即对方就坐正了身体,状若无事地看着她。
只是那双桃花眸却半眯着,显得狭长,颇有些狡黠。
浮梦便知,这话定是他说出来唬她的。
一个男子流连于那些烟花之地,竟没与那些官儿有肌肤之亲,这就好比说进了那些烟花场地的卖|身女子还是完璧之身似的,说出去谁信?
便也不想再搭理颜玉,兀自开始温习功课。
颜玉见浮梦表情已有点不悦,怕自己再逗下去对方真要生气不理他,便也没再说下去。
殊不知适才颜玉凑近浮梦耳语的那一幕恰好被楹窗前经过的两人目睹。
两个男子一隽秀一貌美,身体距离不过咫尺之间,举止更是亲昵,搁着木窗纹路看过去,便显得更是暧昧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