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了杯酒,裴屿舟先敬过坐在上方的王室中人,将酒一饮而尽后,他平静道:“若不合适便入库作聘礼。”
再怎么样若梨都是英国公府的人,没必要给外人看他们家的笑话。
但在座的人又怎会听不出端倪。
若裴屿舟当真接受婚约,属意若梨,一开始便会将簪子送她,也就没有后面的麻烦。
一些晦暗不明,凌厉逼人的视线开始在若梨脸上停留,而她小脸上本就不多的血色也淡了下去。
不管裴屿舟说什么,她都会成为众矢之的。
落座之后,少年的视线在厅内转了一圈,桀骜的眼眸深处像藏着一把隐隐出鞘的刀,锐利的锋芒刺得人脊背发寒。
若梨身上的压力消了不少。
“瞧本宫这记性,都忘了你已经订过亲。”
“程姑娘与你青梅竹马,你二人喜结良缘倒也算桩佳话。”
苏贵妃松开握着女儿的手,重新执起筷子,片叶不沾地退出了被她搅起波澜的万花丛。
“母亲,既是宴会怎可少了歌舞助兴。”
“本宫听闻相府的侯二小姐琴技高超,不若请她来为我们弹一曲?”
没吃几口菜,姜昭云便又放下筷子,乌黑的瞳孔转了转,继而定在右手边的丞相府二小姐身上。
侯湘瑶向来与这位公主交好,又一心嫁给太子,此刻既有表现的机会自然不会推辞。
她优雅起身,走到厅堂中央屈膝行礼:“公主谬赞,那臣女便献丑了。”
余光很小心地扫过上首光风霁月,温润如玉的太子,侯湘瑶的眸中漾起层层羞怯的涟漪。
姜昭云开口之际,若梨手中的筷子便停了下来。
她有些惴惴不安。
“程姑娘,本宫听闻你也有几分才艺,侯小姐独自弹奏未免单调,不若你就着她的曲为我们舞一段?”
下人们为侯湘瑶摆架放琴,姜昭云的视线又沉沉地钉在若梨脸上,仿佛要将她柔美绝色的脸刺出两个血窟窿。
虽是询问,可她的声音全没了刚刚的平和,强势之余,还有些许轻蔑。
裴屿舟抬眸斜了姜昭云一眼,凌厉又冷漠。
她傲慢的神色僵在了脸上,变得有些滑稽。
回话前,若梨又忍不住偷偷看向裴屿舟,却正巧对上他明亮的眼眸。
他眼神里的意思显而易见:没那本事就拒绝,别上去丢人。
牙关紧咬片刻,压下心底的憋闷和委屈,若梨别过脸,露出柔软的笑意。
“臣女领命。”
她看着面色不佳的公主,应得从容。
若梨的母亲尚在时,忙完一天的活,若晚上还有余力便会在家中小院,在清冷的月色下跳舞,没有乐曲,更没有这般好的环境,也只有若梨托着下巴,痴痴地看。
长大些以后,她开始跟母亲学,再后来便只剩她一人。
所以一支舞而已,若梨会,也没必要逃避。
而且日后她若真的会死,至少也曾留下过一点痕迹,在谁的脑中都好。
听到她应下,最先变了脸色的却是含霜,她的眸中并非与裴屿舟相似的惊讶,而是漆黑的狰狞,以及一丝难以察觉的惶然。
站在她旁白的春枝却欢喜不已,心道姑娘终于勇敢了一回。
其实琴棋书画若梨都会,她的舞更是如仙女般灵动美好,不比京中有名师教导的大家闺秀差。
若梨整理过裙摆,准备起身时,后面的含霜摁住了她的肩,指节凸起,指尖也在微微颤抖,而她手下的少女险些溢出痛吟。
浓眉紧蹙,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裴屿舟单手拿起一旁的锦盒,隔开含霜的胳膊。
“手闲就捧着。”
在众人莫名的目光下,他沉沉开口,眉眼间有几分戾气。
“是。”含霜白着脸,弯腰低头,双手将盒子接过来。
被她掐过的肩仍疼得厉害,但若梨此刻也顾不得,她盈盈起身,行至厅堂正中,照规矩行了一礼。
在琴前坐定的侯湘瑶与姜昭云对视一眼,直接抬手拨动琴弦,没报曲名,更没给若梨丝毫反应时间。
曲为《皓月》,是十几年前权倾朝野的首辅楚严成的嫡幼女,楚凝意所编的琴谱里最为经典,也最是复杂难学的一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