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他之所以会做这一切,完全是因为安努姆——给予他快乐的童年、抚养他成人的眼前这如长兄父亲般的少年,才是他最深切地爱着的人。
纵使尼普尔的人有恩于他,但那也已是很久以前,寻常的人寿命何其短暂,对于身为神的他来讲不过是过眼的云烟。
“…恩利尔,我怎么会不懂,你一直都是这样。”少年扬了扬眉,说道:“可是,那是完全不需要的啊...像现在这样活着,对我来说,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因为遇见了你们,”
望着眼前的后辈,他无奈地笑了:“目睹着你们的成长,对...这种事情,根本不需要重来一次、生命或经历,正因为只有一次,才弥足珍贵。”
“哈!所以你就打算接受这种命运?压下所有的悲伤和痛苦然后死去吗?”
男人楞住了,微眯起双眼重新打量起少年,他面庞上的坚毅开始破裂,浮现而出的讽刺笑容之下又掩藏着怜惜,“即使你想那么做...你以为我会同意吗?!!”
悲愤而沉痛的咆哮骤然响彻,长约三尺的凝霜之剑瞬间成型在冰冷的空气中,切裂土地,“混蛋!!未免太过低估自己存在的意义了吧!!”
几乎没有反应的时间、御使风暴的神已经突破了二十米的距离,信手甩出一道粗暴的强风将黑发少年从乌鲁克王的身边推至一旁。
而后,迅捷地顺势挥出一剑,“只要杀了他!就没人能阻止我!”
风暴神傲然冷笑着,向着吉尔伽美什的头颅凶暴地横斩而去,“那之后我会证明给你看——所谓的宿命还是命运、亦或那千万年中数不尽的悔恨伤悲、都会在毁灭创造出的崭新秩序下消亡!然后、迎来名为无限的未来!!”
的确,对他来说吉尔伽美什可算眼下唯一的阻碍。只要将之清除,接下来的事情将顺利地毫无悬念——将这广袤的土地冲刷殆尽、迫使时间回溯到创世之初。
“哼..”
面对飞霜中强袭而至的一剑,吉尔伽美什却完全没有露出惧色,甚至也没有使用挂在腰间的乖离剑作出任何防御的举措,任由凌厉的斩痕向着面门砍来,“真是不怎么样的剑术,”
从容地做出了评价,一道金色的辉芒在刹那之机射曱出,将斩击的轨迹顷刻截断,“看起来也不过是加速了剑的运动,但只是这种程度的话毫无意义!”
乌鲁克王狰狞地微笑着,握上了那柄从宝库中取出的长剑,“竟然敢劳烦本王亲自动手、给我见鬼去吧!!”
纯粹靠着过人的力量,抵着对方的剑身硬是压下一刀,不留余地地逼退了攻势。
“嘁、”
因为压力退开的恩利尔斜甩长剑,稳住了脚步,凝视着吉尔伽美什。
又瞥了眼安努姆的位置,确认了他正处于安全的外围之后,重摆架势伺机而动。
现在的安努姆十分虚弱,根本没能力介入他们的较量,看来可以专注厮杀!
“你的发言真是毫无说服力啊!”
吉尔伽美什鄙夷地望了安努姆一眼,长剑一甩指向了恩利尔,“既然交涉失败,选择可就只剩一个了——那就是接受王的制裁!妄图破坏本王的庭园,可是罪该万死!!”
如此宣判着,乌鲁克的英雄王以践踏山岳的气概疾步向前,奋勇地将剑举过头顶斜斩直下!
通过刚才的交锋他就已看穿了恩利尔的手段——靠着御使气流来加速剑的运动,甚至强行改变斩击的轨迹、使得稍逊于己的剑技得以提升。但是,他也有着相应的对策。
“!!”
面对疾斩而来的刀锋,恩利尔迅速做出了反应,举剑去挡,但令他诧异的事情发生了——分明是从斜上攻来的一击,竟然在将被格挡之时瞬间变成了反向的横斩,“这把剑是...”
凭借着剑刃所缠的烈风,勉强弹开了变轨的斩击,慌忙退开半步,“伊希穆德的佩剑...!!”
那柄剑的规格比一般长剑要稍微短小,流金的剑刃与轻曱盈的银柄上交缠着繁杂的符文,而在剑锷的中心,并没有镶嵌名贵的宝石,取而代之的是——埃阿神的印记。
正如恩利尔所定论的那样,此剑是久远以前埃阿为其使者兼这地上最出色的吟游歌者伊希穆德所造的护身剑。
为了使武艺不佳的伊希穆德能够保身,而特别加上了自动追击目标的能力、只要拿在手中,就可以大幅提升剑术水准,比起速度稍慢的乖离剑,的确是更适合近战的武器。
“麻烦的家伙...休想阻挡我!!”
恩利尔咆哮着,“竟然还恬不知耻地把这个世界当作自己的所有物!这种狭隘的想法、太可笑了!!”
挥手间布下了十余枚冰锥射向对方,并且擎剑奋起,以几不可见的速度凶暴地砍向吉尔伽美什。
“凭这种东西也想和本王的宝藏抗衡?!”
乌鲁克王冷哼一声,敞开了宝藏之门,顷刻之间熠熠生辉的刀枪剑戟齐射而出,粉碎了恩利尔的冰锥,“这个世界本就是依靠王的支撑而存的!狂妄的蠢徒!!”
长剑切裂寒风曳出流光、迎向了敌人。
刀剑相拼、铿锵的碰撞声中道道劲风鞭挞着荒地扬起尘泥,吹散弥漫的寒雾。
光影之间,宛如燃烧般的赤红双瞳与充斥着执念的翠绿双眼视线相交,摩擦出充满杀意的火花——眼下,所谓胜利无非就是其中一方被斩杀、血溅黄土!
“碍事的混帐!明明只差一步、一步就可以颠覆他那悲伤的命运...”
恩利尔怒吼着,催动周身所缠的暴风推动剑身,凝冰的长剑飞舞出难辨虚实的幻象残影,达到了近乎音速的斩击狂乱地接连而出,“你给我去死啊!!!”
“开始不那么无聊了,总算是有点样子!”
即使凭借着手中之剑所特有的功能,也已经无法招架。
“哼…”吉尔伽美什蹙起了眉头,下意识地把手伸向了腰间的锁链。
但是发现明显来不及之后,干脆凭借着战斗的本能去应对,“但还真是像丧家犬一样聒噪惹人烦!该死的是你吧!杂种!!!”
依仗过人的膂力,单手挥剑勉强抵挡着攻击,“神也好什么也罢、别想把恩奇都与本王一同走过的征程从这美索不达米亚上抹杀!!一个脚印都别想!!”
愤怒地咆吼着,魁梧的身躯靠着黄金的坚甲硬抵下数次斩击、在彻底碎裂之前蛮横地以肩膀撞上了恩利尔的胸口。
“喀啊..!!”
凶猛的撞击之下,恩利尔甚至听得到肋骨碎裂的脆响,伴随着压迫心肺的剧痛及上涌的腥气,鲜血登时从口中溅出,“哈、哈哈!就是这里!!”
但他却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笑容,反手抄剑向着吉尔伽美什失去了防护的喉咙刺去。
“啧、!!”慌忙侧身,冰霜的剑刃还是擦过了肩膀,猩红的血液从外翻的皮肉中迸出,吉尔伽美什忍痛稳住了体势、迅速后退做出了突刺的动作,怒不可遏地咆哮起来,“你这杂碎!!!喝啊啊啊——!!!”
“下地狱去吧!!!”恩利尔也瞄准了对方的心脏,目眦欲裂地疾步刺出一剑。
震荡着荒野的脚步声犹如不详的钟声,横生的剑风掠过两人飞奔的身躯,炽热的血雾升腾、因竭力而挥洒下的汗水也几乎被蒸发,要彻底毁灭对方的刀锋剑刃疯狂地对撞而去,寄托全部的信念与决意、只此一剑便将分出高下。
一旁无力介入的黑发少年跪在地上,因震惊失措而颤抖着的幽黑双瞳失去了焦距,涣散的眸光悲哀地投向那相对飞驰的利刃。
因惊愕而无奈地微张的嘴,想要呼喊遏止这丧心病狂的拼杀、干涩的喉咙却也不出声音。
但是,无论是用心去感受还是用头脑去思考,他都清楚地明白——这绝非他想要的结果!!
“那是怎么回事…!!!”吉尔伽美什目睹着那骤降的毁灭之灾,惊讶地瞪圆了眼,一脸愕然地对着恩利尔狂怒咆哮起来:“你这家伙、搞的什么鬼把戏?!”
但是恩利尔也是一脸呆楞,瞠目结舌地望着那仿如要冲垮一切的泥石流——这和他预定的计划不符,分明距离发动的日子还有五天才对。
“主神——!!”就在这时,近处的小土丘上传来了一个焦躁的男声,“大事不好了!!尼普尔那边…哈…哈啊…”
那个男人逐渐向着三人跑来,他蓬乱的头发和衣服上沾满了泥水,脸颊上也有碎石打出的淤痕,狼狈不堪地粗重喘息着。
“努斯克?”恩利尔下意识地搂紧了安努姆,蹙着眉问道:“到底怎么了?”
“尼普尔那边…改变地脉魔力流动的装置不堪负荷损坏了…”努斯克撑着膝盖弯着腰,急促地说道:“导致了一次魔力的爆冲…致使什尔帕克的枢纽爆炸了!但是、我已经安排圣殿方舟驶离这里…只是这种程度的洪水还…”
“够了!”恩利尔喝阻了努斯克的话,踌躇不安地凝视着怀中的少年,在看到他幽黑的双眸正渐渐暗淡为死灰之时,男人咬着牙蹙紧了眉,不甘地低下了头。
最后关头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想要挽救的人又濒临死亡,他已经无法思考。
“……”吉尔伽美什深沉地侧目,望了眼正泛滥而来的洪水,又看了看眼前的恩利尔与安努姆,眉头都拧在了一起。
他想否认这太过相似的情景,但实在做不到,最终只是无奈地啐了一口。
想起失去挚友的伤痛,乌鲁克王绵长地叹了口气,心中做了决定。
“你们走吧。”王者平静地说道,语气中没有讥讽,取而代之的是不易察觉的怜悯,“船的话,还有一艘,就在那里。”
说着,他向着停靠一旁的辉舟侧了侧头。
“……?!”恩利尔难以置信地望着吉尔伽美什,似乎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
“听不懂吗?同样的话本王不想再重复第二遍,”吉尔伽美什居高临下地睨了恩利尔一眼,指了指他怀中的安努姆,不耐烦地拔出了腰剑的乖离剑,“带上他,滚回你们的神域去!否则现在就让你们死在这里—如果你想让他死的话。”
“……我明白了。”恩利尔神色复杂地避开了吉尔伽美什的视线,抱起安努姆并引领着努斯克,向着辉舟的方向迈开了步伐,“…谢谢你,吉尔伽美什,我欠你个人情。”
走到一半的时候,男人顿住了脚步,如此说道,听得出诚恳的谢意。
“哼,说了多少遍,并不是为了你们。”吉尔伽美什沉吟着,提起了开天的神剑,气宇轩昂地迎向滔天而来的巨浪、那与恩利尔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很快,澎湃的浪淘轰鸣声就湮灭了辉舟那微弱的引擎启动声。
王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走到了幼发拉底的河畔,眺望着愈来愈逼近的洪峰,又看了眼湍急的河流,最终目光落在了河中心一屿巨大的礁石上。
并没有十足把握,这征程上积聚的疲惫已经抵近临界。
但他几乎没有多想,奋力一跃落在大河的中央。
从什尔帕克方向打来的巨浪,混杂的土木碎石。
足有万丈之高,凶狠地刮擦着天际的阴云锨起飓风,并吞噬沿途一切—甚至幼发拉底的河道都被拓宽。
“……”英雄王面色冷峻地紧锁着眉,任由金黄的发丝在风中凌乱飘动,火红的双瞳只是凝视着洪水袭来的方向,“出场吧,‘EA’!”
充满决意的低吼,鼓动着手中的神剑。
阿努和安图让星辰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