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后

1.死期。

第一次人类幸存者会议三个月前。

“伊斯，选举结果出来了。”

金发碧眼的男人收到一叠打印好的纸质选举票拟，随着哗哗啦啦翻动纸张的声音响起，男人的脸上皱成了一颗话梅。

“我立刻去找长官。“

硬质的皮靴在幽深的走廊上叩响，人来人往的一楼大厅里，他的脚步被人叫住。

“伊斯，长官这个时候不喜欢被打扰。”波浪卷的艳丽女人神情严肃，叫住了那个匆匆想要离开的男人。

“亲爱的，现在不打扰，等着被南区，还是被西边那个该死的感染者头目打扰？”

远离大陆的一座异域城市，E城这座矿产资源的城市依据首领长官的不同，被划分成了南区和北区。

E城南区里，一座称不上显眼的黑色环形建筑第三层执政长官办公室，黑色的防弹大门被敲响。

“笃，笃，笃……“

办公室里，一个黑发女人身上穿着防弹衣，身后是一副世界地图，嘴里咬着一根的黑色水性笔，正在双腿叉开坐在满地布满黑色的密密麻麻草稿纸前计算。

“进来。“

不修边幅的女人，揉了揉发红的眼睛，看上去很疲惫，经过严格训练后的体魄随着带着黑色的露指手套站起来的那一瞬间，只有脖子上挂着的一颗银色子弹微微晃动。

“长官，第一次选举结果已经出来了，3个月后E城举行的第一次幸存者联合会议中，我们暂时失去了提案权。”

站在窗边的女人沉默不语，伊斯看着满地的草稿纸，忽然想到四年前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的样子，她从漫天的大雪里走了出来。

将一叠白纸摔在他的面前，利用先知一般的能力，预测了接下来丧尸的行动路径甚至还有E城的2次的内乱，一大箱的硬盘带来了这个丧尸暴乱后的时代最缺乏的知识和能力。

“我知道。”

林珑站在窗边，心思沉沉的看着屋外千里冰封的鹅毛大雪，知道自己的计划又一次失败，甚至是预料之中的失败。

当人口基数达到一定的数量，选择可以预测却没办法改变，一切的一切都在指向那个无可挽回的结局。

丧尸化只是第一步，丧尸进化才是当年整个C组织那群疯子最后目的，一次次在绝望中验证群体意志不可能改变的结果后，他们得出了那个最令人丧气的结论。

在这颗星球，璀璨的人类文明正在走上一条无可挽回的终点，这个终点叫毁灭。

破局的机会在哪？

如果有一天，在生存本能和自由意识之上，一个已经洞悉结局的人类的自由选择能够代表一群人绝对无法抗拒并绝对执行的意志，是不是意味着群体意识可以被篡改。

这就意味着，有可能我们可以不用走上那条通向深渊的路。

这就是那群人最后的目的。

林珑想到这，黑洞的眸子抬起看向防弹玻璃外匆匆忙忙的人群还有自己挂着那颗银色子弹的脸庞倒影。

她都快要不认识自己是谁。

当你在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长官，我们下一步的行动？”

林珑吐出了一口浊气，她好不容易促成了本该在4年后才能开启的第一次幸存者联合会议，最后关头却没有拿到提案权，一旦没有提案权她的下一步行动就不可能继续。

如果要通过暴力获得提案权，就肯定会延后第一次幸存者联合会议，4年后吗？

无论她怎么往前走下一步，似乎都没办法跳出圆周率，这就是c组织的那群人早就意识到的不可抗拒的未来。

林珑看着窗户上自己的倒影，对着身后的伊斯挥了挥手：“你走吧。”

金发碧眼的男人蹲在地上捡起了一张纸，看着面前这个瘦小的背影，她几乎是为这场灾难而生，几乎每一步都在往最对的方向走。

“长官，你到底在算什么东西？”

“算我的死期。“

哒哒哒皮鞋作响，林珑穿着马丁皮靴朝着办公桌走，在密密麻麻的演算纸上印下一个又一个肮脏的脚印。

女人一只手缓缓地掀开桌上的草稿纸，像屋外的白雪一样可以将一切都埋葬。

伊斯早就知道这位执行长官神神叨叨的样子，也没甚在意，扭头离开办公室后开口说：“长官，时间不多，我等你的命令。‘

随着黑色防弹门关闭，没开灯的办公室里，黑暗淹没了她削瘦的身体。

2.糖果。

会议半个月前。

各个不同地区的幸存者基地代表乘坐E城派出的飞机来到这片白昼短黑夜长的E城。

E城作为这一次人类幸存者会议的发起人和主办方，展现出了空前绝后的热情，E城北区的长官为顺利进行的一切感到不可思议。

尤其是那个南区的女人，居然没有对提案权落空做出任何反应，唯一的希望，是这次与会人员的吃住她承包，看样子只是想要从其中捞一笔钱。

北区的长官露出一抹冷笑，果然还是女人，目光短浅。

巨大飞机轰鸣声落地。

“卫先生，欢迎来到E城，请在这签字，我叫莉莉丝，负责带您去下榻的酒店。“在飞机场负责接待各个不同幸存者基地代表的女人，干净整洁，有些还烫着卷发，在这个大雪纷纷的机场里依旧能看出窈窕的身姿。

金玉其外，每个人都在这个时代在人堆里尽可能展现自身最大的价值。

男人30出头，取下黑色的手套，下巴上落了些凌乱的胡茬，眼神锐利，抬起手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卫谨戈。

私人轿车穿越幸存者聚集区，卫谨戈身后跟着三个也是30多年龄的男人，何明华好奇的盯着E城外的交通红绿，斑马线，霓虹灯下的巨大商超，已经有了末世前大城市的雏形，安定且繁荣。

“难怪那群人都说，E城是目前最适合幸存者居住的地方，的确是个好地方。“

“华哥，想带着老婆孩子过来住？“

一个光头男人打趣道，但何明华两只手往后脑勺一拦，想起还留在家里的老婆孩子还有在一号幸存者基地认识的一大帮兄弟，摇了摇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你看着外头好，里头藏了多少脏东西。”

“况且，哥们我已经改造成功，背叛组织的事，我不干，队长还在等我回去。“

卫谨戈一言不发手里提着一个公文包，看见了黑色轿车停在了一个大型酒店的前门。

C-酒店

巨大亮眼橙黄色荧光的C字，在夜幕下显得尤其突出。

“卫先生，行李已经事先放进了您的房间，如果需要任何服务，可以在房间打这个电话。“

女人甜美一笑，眼里别有深意，朝着卫谨戈递去了一张名片。

卫谨戈没有接，那个光头接下了那个名片，不明所以的盯着何明华愣愣的看着那个巨大C字的标识，对着那个接待的女人问：

“美女，不送我们进去？”

金发的女人摇了摇头，脸上露出惋惜的表情：“抱歉，但这里不是我们的产业。”

何明华看着这个巨大的C标识，想到了一位故人。

眼皮一掀，却发现卫谨戈已经一边走一边脱手套走到酒店的大门，门口的保安拉开防弹玻璃门，指引着三人朝着前台走。

“先生，您好，请出示证件。”

一张通用id卡被卫谨戈递了出去，他没在意那位前台的动作，只是看着前台上放着的一个玻璃盘里只有红色和蓝色的水果糖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他眼睛微眯，扭过头，朝着酒店门外看了一眼，将手套下意识地揣进大衣的兜里，玻璃门外的车马人流匆匆，大都是高鼻金发异域长相。

何明华注意到，卫谨戈离开前台去房间前拿了两颗水果糖，门外的C字实在太扎眼。

叩叩叩，他半倚在前台问起了那个前台小姐姐：“你们这的老板是谁？”

“我们没有老板，都是长官的产业。”

“那你们的长官是谁？”

“嗯，我也很少见，她几乎看不见，我们都叫她Lin。”

何明华快步跟上卫谨戈上了楼梯，脑子里却在思考那个Lin到底是谁。

电梯门关上，一个站在酒店顶层拿着望远镜的男人勾起一个笑容：“果然如长官所料，他真的拿了前台那些花里胡哨的糖果。”

3.好久不见

“华哥，你怎么看我们的提案？”

何明华躺在床上，想到了大陆的战况，他们是最早的一支和丧尸兵团有过交火的幸存者基地。

这年头，一群拿着冲锋枪，穿着防弹衣，不怕死，不怕痛的丧尸追着你的屁股后面打，那滋味真tm要死要活。

“我tm连提案内容都不知道，算了，这都不是我们能想的，相信上级的智慧，做好我们该做的事。”

何明华还记得第一次被那群拿着冲锋枪的丧尸撵着被人打的时候，那一次他们几乎失去了一半11号幸存者基地的活口。

一群统一指挥，指哪打哪的丧尸军团拿着和他们一样武器，还能开车，几乎势不可挡。

如果不是卫谨戈通过丧尸的攻势走向判断出了二级丧尸和指挥丧尸的联络点，集中火力打穿了那几个联络点，导致最末级丧尸暂时失去指挥，估计整个11号幸存者基地的活口都保不下来。

3年前，他就拿着望远镜跟在卫谨戈身后看，一片尸山血海里，那个丧尸军团的最高指挥官站了出来，居然是阿雁。

她早就不是在汉城的那个样子，明明还是那张脸，却让人感到一阵阴森冰冷。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何明华却松了口气，他下意识的想，还好哪里出现的不是另外一个女人。

“华哥，华哥，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何明华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瘫坐在椅子上，一阵小跑的声音响起。

“我刚去上厕所，卫代表不在房间里，哪都没找到。”

“什么？！！！！”

一个小时前，卫谨戈双手插在兜里朝着巨大的防弹玻璃窗往外看E城的夜景，仅仅只是碰巧吗？

快6年了，发生了很多很多事，他的手心多了两道疤，将那两颗水果糖摩挲到发热。

公交巴士嘀嘀嘀到了酒店侧边100米的站台下，已经是夜里，E城虽然人多，但丧尸的威胁早就让人对所有未知的危险敬而远之，就算E城以安全闻名，淡夜晚的人的确不算多。

从公交站台上下来了一个女人，戴了个灰绒的帽子，双手揣进了黑色的大衣口袋，那个身影他很熟悉，步态也是。

走过昏黄的路灯下，异域的大雪纷纷扬扬，将她落在雪地里的影子拉的很长。

卫谨戈几乎没有犹豫的扭头下楼，手套和大衣统统忘了戴。

只有一扇没关的门咯吱的被走廊上后来出现的一只手给关上。

伊斯拿起了对讲机站在走廊上说话：“他上钩了。”

如此的轻易，那个和丧尸兵团交火最多，赢多输少，能够对付那群长了脑子的丧尸的男人，似乎并非传闻中的那样狡诈，甚至有点好骗。

伊斯看着自己接到长官的命令后在酒店布下的天罗地网，手里头planA,B,C,D，都比不上长官随便往楼下一现身。

他隐隐闻到了一股大瓜的味道，全球各个地方都遭受到那群不要命又开始长脑子的感染者大规模攻击，除了E城以外。

但谁都知道丧尸兵团大势已成，如果能拉这个男人入伙，将来的局势也未可知。

“伊斯，他已经进了黑巷，很顺利，顺利的像是两个人商量好的一样，长官就在前面走，他就不远不近的跟着。”

“甚至还躲开了北区那群监视的人的注意。“

“保护好长官。”

黑巷里，只有前后两声皮靴踩进厚雪层的莎莎声，卫谨戈余光往四周探了一眼，看见了黑巷的断壁残垣之上，至少有二十把枪对准了自己。

其实，她不用搞得那么麻烦。

那个女人站定，月光雪光交映，那条没有前路只剩一堵墙的死路和林珑转过头的脸都清晰可见。

她还是老样子，琐碎的毛发被帽子压下，毛躁的压在额头前，只有一张脸过分惨白。

卫谨戈却兀自的笑了，疲惫的一张俊脸上带出了几分这么多年的沧桑经历。

“好久不见，没想到，你还认得……”林珑歪着头，眼里似有不解，没想到这么轻易就把人钓了出来，这样搞得她这么多安排像个笑话。

几声匆匆得脚步响起，她没想到是这样，不太习惯的被人圈住.

被人.....拥进怀里？卫谨戈毛衣上的软刺扎着她的脸颊。

“好久……不见。”卫谨戈疲惫的闭上了眼睛，高度紧绷的神经在几十把枪的瞄准下，却因为抱住了她得到了难得的片刻安宁。

四周的狙击手神情紧张，一动不动的看着底下的场景，等待着底下女人的最后一个指示。

林珑抬起了手，只要往下一挥那群人虎视眈眈盯着他的人就会立刻动手。

“卫端方死了，3年前，一支中形丧尸军团企图攻击一号幸存者基地……”他疲惫的开口，像是很久很久没有休息好。

林珑一愣，想到了黑圆里老头子固执的那张脸，抬起的手悬在半空中。

“林珑，我爷爷没了。”卫谨戈像是在对着人吐苦水，声音已不再是20几岁时的意气风发，将她又抱拢了几分。

对准他的扳机还是没扣响，狙击手不明就里的看见他们的长官那只抬起的手只是伸出来。

然后安抚似的拍了拍那个男人的背。

沉默无声蔓延在两人之间，直到越来越冰冷触感让林珑发现这个人没穿大衣，这可是零下的温度。

“卫谨戈，”

“嗯？”

“很快就过去了。”

“什么？”

“一切。”

“唔……”卫谨戈闷哼一声，失去意识，后腰上一阵刺痛，揽着女人肩膀的手渐渐脱力，却仍被林珑撑着让他不至于落在地上。

从男人缓缓垂下的宽肩上露出一张女人镇静的脸，她挥了挥手，四周出现了30几个躲在黑巷里的人。

“长官，医院都安排好了，安排了一个替身回酒店，不会被北区来监视的人发现。”

林珑看着卫谨戈被送上一辆纯黑的SUV车，将袖口里藏的麻醉针往黑巷的垃圾桶一扔，跟着上了车。

绑架他区代表，尤其是卫谨戈，这要是被人知道是要开战的意思。

伊斯匆匆赶到，对着林珑叫道：“酒店的那三个人不好对付，跑出去了两个，不知道跑出去干什么？”

“万一闹大了，不好收场。”

林珑头一低钻进了一辆黑车里，开口问：“留在酒店的是那个最高的？”

“是。”伊斯又被吓住了，她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