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简朴的马车,踏着三月不骄不躁的风,从俨朝的皇都上京,一一路长驱直入入俪朝,他们持有“皇室座上宾”的通关文牒,所经之处没有不放行的。
“俪朝的皇都叫嬉京,这是最后一座城池的,过了这道关口,再往这里转,不过一日的路程就能抵达。”褚廷英坐在马匹上,拉长了羊皮地图,在上头指指点点,裴厌缺跟他并骑,偏身看了一眼,不错。
他们并不着急赶路,一路上都是赏光游玩儿过来的,俪朝的风土人情见了不少,最大的体会就是,女尊男卑的观念是真的刻入骨髓之中。
“前面有家客栈耶,我们去歇歇脚吧。”
“我饿了,恰好到了饭点,我已经不想啃肉干了!”
骑在前面的姑娘们发了话。
裴厌缺和褚廷英默默跟随。
这一路都是这么过来的,两个女子在方方面面都是主导,他们跟小媳妇儿似的跟着,听从指挥……也算是“入乡随俗”了。
马车停至客栈前,四人翻身下马。惢嫣笑盈盈将缰绳递到裴厌缺手中,“你去拴马吧。”
裴厌缺微颔首,便牵着四匹马往侧边的马厩里去。
褚廷英瞧见两个男人偎在一名女子身边,从客栈里走出来。
这样的场景在俪朝是屡见不鲜的。
而裴弦月每每见了都要多看两眼。
褚廷英目光瞥着那三人过去,轻哼一声,蜜蜜的挨上裴弦月。
柜台前是个微微发福的中年男人。
“你们这有什么好菜,先上一桌子上来。”褚廷英对掌柜道。
掌柜犹豫了一下,目光从褚廷英挪到裴弦月身上。
褚廷英有些无语,默默退到裴弦月身后。
“按他说的做,上你们的拿手好菜。”裴弦月道。
掌柜立马露出笑容,“好嘞女君,你们要酒水吗?”
“不用酒水。”
他们找了张桌子坐下,惢嫣打量了一眼店中环境,客人不算多,坐在桌上侃侃而谈的大多是女子,男人则在一旁,或乖巧的立着、或端茶倒酒。
俪朝的男人,地位唯一高些的,恐怕就是官场将军了吧。当然,俪朝的女将也不少,女子亦能参军。
惢嫣瞧见一两个人戴着黑框眼镜,不禁微微挑眉。
裴弦月也瞧见了,她敲了敲惢嫣身前的桌子,“你瞧你身后的窗户。”
惢嫣回头一瞧,竟是玻璃窗。
那玻璃剔透晶莹的,外一层还装着铁栅栏,她恰好从这窗口,窥见裴厌缺高大挺拔的身影,他正把马一匹匹的拴好。
惢嫣收回目光,褚廷英拿了地图给她们看,她笑道,“嬉京,终于要到了。”
“我们先自己逛逛,然后去找姬……”
“呀。”这时,只听得一声柔弱到刻意的男音响起。惢嫣惊讶的瞥向从她身旁经过的男人,还未瞧见他的模样,他纤瘦的身子便整个朝她倒来。
啊?
碰瓷?!
惢嫣一惊,眼瞧着人就要入她怀中,也不知道哪来的反应力,“咻”的一下就朝旁边溜去。
纤瘦的男人便磕在了椅子上。
褚廷英和裴弦月惊讶的看着这一幕,回过神来,目中透出了好笑。
“呀,不小心摔倒了,女君快扶奴家一把。”
看着男人朝自己递过来的手,惢嫣没能从他那句茶香四溢的话中回过神来。
原来男人……也会这样啊。
“女君?”男人又楚楚可怜的喊了一声。
他年纪不过双十,比惢嫣还要小,一双手冷白,极具骨感,五指修长好看。
握住男人手的那一刻,惢嫣终于明白男人为什么分辨不了绿茶了。
或许不是分辨不了,而是打心底里不乐意承认……咳,当然她现在不是这种情况哈。
“多谢女君。”男人盈盈一笑,朝惢嫣道谢。
“没事。”惢嫣瞧见裴弦月意味深长的目光,蹭了蹭鼻尖,刚若无其事的坐下呢,男人就道,“您的女伴带了小宠一块儿用膳,女君您怎么一个人呐?”
褚廷英第一个黑了脸,狠狠将茶壶磕在桌上。
你才小宠呢!
你全家都是小宠!
他可是正宫!
裴弦月还想看戏呢,抬手锢住他的大掌,眼神示意他别说话。褚廷英郁闷的闭上了嘴。
她们中途就换上了俪朝的服饰。俪朝女装刚柔差异甚大,有的大刀阔斧,直上直下,有的柔如云彩,绮丽缤纷。男人的倒是清一色的是柔顺的丝衣。
那丝衣,裴厌缺和褚廷英一开始是不肯的,一来他们觉得女气,二来就是怕出现而今情况——他们可不想被当成是媳妇儿的小宠!
不过最终还是拜倒在两个女人的淫威之下。唉,这一趟本就是陪她们来的,她们高兴就好。
俪朝以偏深的颜色为尊,玄色是皇室女皇的象征,没点身份的人是不敢穿的。
惢嫣刚好穿了一袭玄蓝的常服。
“我不是一个人。”惢嫣略尴尬的笑笑。
“是啊,奴家是特地来陪女君您的。”男人笑的更蜜了,轻抚臀部的衣裳,就要坐到空缺的位子上去。
惢嫣突然感觉后脖颈发寒。
她一怔,僵硬的偏过头。
玻璃窗外,裴厌缺正阴恻恻看着他。
下一刻,他的脸消失在玻璃窗,正大步朝着客栈走来。
惢嫣看着那男人,手指指着门口,“我的男人过来了哦。”
男人还以为惢嫣在开玩笑,结果扭头一瞧,男人身姿颀长,周身裹挟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目光深沉漆黑,正锁定了他,隐隐可以窥见里头的狂风暴雨……他大步流星而来。
男人吓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屁股刚坐到椅子上就立马抬了起来。
他冲惢嫣干笑两声,似要说什么,可是裴厌缺越来越近,叫他想说的话全都化作一口唾沫给咽了下去。
再不多停留,脚底抹油一般溜了。
裴厌缺周身骇人的气息微微收敛,面无表情的坐了下来。
裴弦月哈哈大笑,“我们小嫣儿可真有魅力,这一路上被男人搭讪不断啊。”
惢嫣确实是,这一路上几人中被“勾搭”最多的人了。
男人抛的媚眼惢嫣这一路上真给看腻了……
惢嫣闻言干笑两声,“表姐又取笑我。”
惢嫣并不知道,她在俪朝男人眼中是理想好妻主的形象。
俪朝女人大多都强势,像是裴弦月那样的,姬幸那样的,一个眼神就极具压迫感,叫人灵魂颤栗。
惢嫣敛了些活泼好动,端的是优雅自持,容貌也偏温和,不具什么攻击性……总之俪朝的男人都喜欢这一挂,看起来很专一、又不会欺负人就是了。
“二位女君,你们的菜到了。”这时,小二上前来上菜。
俪朝人的口味,南北差异还挺大的。惢嫣他们一路过来,恰好尝到了由清淡到香辣的过渡和转变。
眼前的膳食看起来当真红红火火。
“四位不是本地人吧?”这时,美艳的女子款款走来,递上来两只白玉长颈瓶,“这两壶酒送给二位了。”
裴弦月看了她一眼,“你是老板娘?”
女人含笑颔首。
“多谢。”裴弦月回之一笑。
“方才那个男人,从前的妻主犯了事儿,要进监牢,他们这群小宠,在一个月之内找不到新的主儿,就会罪从妻主一齐被收监。”老板娘道,“他已经在我这小店儿晃荡半个月了。”
原是如此。
惢嫣明白他为何要茶里茶气的接近她了。
至于这老板娘,她貌似看出他们不是俪人了。
“多谢老板娘告知。”
“就是提醒你们一下,嬉京那边会哄人的男人更多,小姑娘千万别被骗了。”明媚的老板娘朝惢嫣眨眨眼,笑着转身离去,那背影看着都风情万种。
“原来俪朝的男人还会这样啊。”惢嫣感叹道。
“我朝的女人,如果是主子犯了错,她们可是连重择庇佑的机会都没有。”裴弦月冲她笑笑,端起酒来给惢嫣倒了一杯。
惢嫣看到她给的目光,端起酒盏来轻轻一撇,一滴酒珠子滴在指上,她轻轻一弹,弹到腰间明珠上。
定睛看了一息,朝着裴弦月摇头。
这一切都在行云流水之中,惢嫣已经做过无数次了。
裴弦月便给裴厌缺褚廷英倒了酒。
“人都送了,那就都喝点呗。”
因为今日天色尚早,所以一行人不打算停留。老板娘送的酒水只就着饭菜喝了一瓶,就继续上路了。
想在当日赶着到嬉京,故而四人策马奔腾。说来也是幸运,恰好在城门合上的前一刻抵达,交了城关费,踏入嬉京。
当晚找客栈住了一晚上。虽然奔波甚累,但惢嫣和裴弦月还是一放下包裹就溜出去玩儿了。
嬉京的夜市很好逛,褚廷英和裴厌缺站在三楼窗口,一直到深夜才捕捉到二人回归的身影。
两个男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呼呼啦啦的跑下了楼,把自己的女人接了上来。
到嬉京的第二天,惢嫣想着要不要去找姬幸,她和裴弦月都想去找她。裴厌缺有些抵触,不过没发言。褚廷英是无所谓的,但其实他也想见见姬幸,要当面感谢她当初派产娘毕梓珺入上京给裴弦月保胎一事。
惢嫣跟裴弦月一拍即合,让两个男人留在客栈等着,她们去幸女府见姬幸,然后把他们俩接过去。
二人打大致打听了一下幸女府的方位,沿着街市过去,在中途却被一阵宛转悠扬、韵味醇厚的戏腔吸引。
二人往那戏馆里探看了一眼,都不约而同的止住了脚步。
额……有点好听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