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麦子熟了。

流云散人离开泰安之后，一路朝南走着，那里还有不少提前联系好的老主顾等着他去收割。

本来前些天就该收割的，有不少跨区的收割机想包揽那片活计，但是这几个村子执意要流云散人去，只因曾经流云散人在最困难的时候帮助过他们，也算是双向奔赴了。

在京台高速上开着拖车载着收割机，流云散人一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倚在敞着玻璃的车门框上，哼着沂蒙小调好不惬意。

“哎呀，罪过罪过，要是影响产量就不美了。”

虽然嘴里这么说，流云散人黑黝黝的脸还是止不住笑意。

他游走人间这么多年，好事做尽，虽不求回报，但有人挂念着总归是让人开心的事情。

有点想念徐州赵大娘做的卤鸭子了，那滋味真是，美啊。

遥想当年还是90年代末的时候，那时候有些山里穷啊，穷的饭都吃不上，更别提请收割机了。

都是一家老小轮番上阵，没日没夜的干活。

赵大娘家就在徐州一个小山村，家里属于人丁不怎么兴旺的，那年为了供孩子上学，多种了几亩地，养了点小鸡小鸭，想着卖点钱给孩子。

可天不遂人愿，那年犯鸡瘟，家禽遭了殃，死了大半，家里顶梁柱一气之下卧床不起，气都快喘不匀。

这可把赵大娘愁坏了，要是今年绝产，别说攒钱了，找村长借的两千块钱都得赔个底掉。

所以赵大娘没日没夜的收麦子，累了就在地头坐一会儿，饿了就吃准备好的晒干的干粮。

流云散人就是那时候遇到的赵大娘，那时候他还是个小伙子，刚下山没多久，除了一台手扶拖拉机也穷的叮当响。

他见到在地头喘气的赵大娘，问清楚情况，二话不说，撸起袖子拿着镰刀就下地了，用赵大娘后来的话说，跟个小牛犊子似的。

三伏天，青壮的小伙子都受不住，更不用说赵大娘，熬了几天的她没多久就倒下了，流云散人看到赶紧撂下手里的活，将赵大娘往村里背，但赵大娘晕乎乎的还念叨着“麦子，我的麦子。”

那是她的命根子，也是全家活下去的指望。

流云散人好不容易听清楚，一边跑一边喊：“我给你收，我给你收。”

后来，赵大娘两口躺在床上连动弹都困难，家里的孩子才几岁大，放了学还要懵懂的照顾他们。

所以剩下的几亩地，流云散人硬生生自己割完了，根据他现在的回忆，当时割完之后整个胳膊都不是自己的。

割完那天，赵大娘还有几个被她按着的孩子跪在流云散人身前千恩万谢，热泪盈眶，流云散人年轻时也没见过这架势，愣了好一阵赶紧拉她们起来。

最终麦子卖了钱，还了村长也没剩多少，流云散人见此一分钱也不要，不管赵大娘怎么给。

哪怕赵大娘把钱藏他拖拉机座椅下边，他走了一半发现后又腿着送回去的。

后来没办法，赵大娘借口让流云散人看了半天孩子，自己独自跑到鸭棚里，把所剩无几的鸭子杀了几只，找邻居借了些大料卤了。

家传的手艺，本来想着鸭子养好拿了卖钱的。

后来卤鸭子端到流云散人面前的时候，流云散人还是懵懵的。

“哪来的鸭子？”流云散人问道，他知道赵大娘家现在连煮饭都舍不得放太多米。

赵大娘只说快尝尝，可好吃了，其他事绝口不提。

流云散人冲向鸭棚，看着里面的狼藉，最后流着泪吃了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