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杜君山呵呵一笑:
“娃娃年纪不大,心里怎么那么黑暗,我和军哥是铁哥们,我能害他?”
“但愿如此,不过我提醒你一句,别看军哥做事财大气粗,但他性子单纯甚至执拗,很容易受骗。
好在有我们,你要做什么请先想想云芷馆,我家大姐头可不会这么客气。”
江云曦说着,将伞抬起,一双冰冷的眼睛看的杜君山打了一个寒颤。
“都说江导游会点偏门,可通鬼神,我看你不是通鬼神,你就是鬼神。”
杜君山深吸了一口气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哪知江云曦举着雨伞,灿烂一笑,心里暗道“看人真准。”
大雨不止,江云曦顶着风就到了洗浴宾馆的正门附近。
复印,邮寄一气呵成,终于在半个小时内做完。
“喂,姐,明天我就不过去了,那些表格我已经邮寄了,明天上午就到。”
江云曦边打电话边走在回宾馆的路上,却在门口与人撞了个满怀。
“哎呀,对不住,对不住。”
江云曦抬头道歉,却见对方穿着一件湛蓝色的警服,心里一紧抬头看去却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哎呀,云曦,江云曦,你这下山了?”
“啊?吕,吕素。你咋在这里,还当上警察了?”
江云曦心中一喜,看着眼前一米八的吕警官笑道。
“我毕业分到了市公安局,这都有一年多了,这不,来这里办个案子。”
吕警官说道,又拍了拍江云曦的肩膀:“我们有好久不见了?”
“是呢,差不多五六年了,那还是我上大一的时候呢。”
“是啊,之后你就在果勒山上不下来了。”
“我这正好带个团,雨太大没回去。”
二人寒暄一阵,吕警官问道:
“你最近有见到陆雨泽吗?
听说前年他去山庄实习,考核期没过就撵回来了,这几年都没联系也不知道咋样了。”
“这我还不知道,明天我要回镇上,正好看看大娘去。”
“行,看见了帮我带声好。有时间再聚,我先忙去了。”
江云曦一点头,正看见白铁军和女人坐上了警车。
他急忙收回视野,进了大厅。
“梅姐,这是咋了?”
“白老板捉奸,说他对象有钱色交易,把警察都整来了。
谁知道屋里就她自己,压根没人,这不,拉走做笔录去了。”
“一个人都没有?”江云曦问道。
“哪有人,我们进去时候人家正赤身裸体打呼噜呢,就是看那种电影没关声音罢了。”
另一个柜员冷笑道:“有钱人的世界咱不懂。”
“你说是不是白老板那方面不行…”
闻言,江云曦忍不住一笑,不管二人向楼上走去。
雷声轰轰,劳累的江云曦身子整个倒在椅子上,喘着粗气却故作镇定地闭上了眼睛。
“你洗完澡了?”
躺在床上的男孩闻言有些诧异,抬头却见江云曦坐在了椅子上:
“哥,你啥时候回来的?门也没开啊…”
“我刚才好像听到你在问我的身份,”江云曦嘿嘿一笑说道:
“对于生者而言,我是个旅途解说员,而对于逝者,我是他们归家的引路人。
总的来说,我就是个臭打工的,只不过是给上面和下面一起打工。”
男孩点着头,指着他说道:
“哦,我说你怎么给王雨接骨的时候在他眉心点血,我就动不了了,原来你是地府的黑白无常。”
江云曦伸了个懒腰,否认道:
“你说的那是人类臆想出来的东西,现在,那里叫归墟,准确的来说,那里自古以来一直叫归墟。
而地府是给我们这些打工人工作休息的地方,不过现在的地府也成了废墟。
只有少数像我这样的还留在人间负责引渡你们。”
“那不还是鬼差吗,废墟什么的对我来说都无所谓。我就想知道现在我可以跟你离开人间了吗?”
江云曦看着小男孩坐在床上,脸上一副一点也不意外的表情有些好奇:
“你就这么不想活吗?”
“活着有什么好?一天到晚没日没夜的学习,因为一点儿失误就挨训,好好的城里不住,美其名曰让我磨练意志。
父母整天说着自己不容易,最后把烂摊子放在我身上,自己快活。
对了,他们还要了个老二。
那孩子小我十二岁,真要到我大学毕业,她才上初中。
那时候他们都六十多了,拿着退休金养着自己的老。
我在外边当牛做马养着她,你说那是妹妹呀还是闺女呀。”
男孩的一席话说的江云曦脑仁嗡嗡的阵痛,不禁苦笑一声。
人家说的对呀,老来得子是幸福,老来二子那就是累赘,还是子女的累赘。
他忽然想起家里那个沾花惹草的父亲,不禁冷哼一声,随即笑道:
“小子,没看出来你年纪轻轻就有这么重的心思。
不过,你真的想好就这样离开了嘛?”
“什么意思,我不是已经死了吗?
就在七天前被上涨的河水淹死的。”
男孩不解的问道,脑子里的脑仁剧烈摇晃,却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落到水里的了。
“是失足?还是什么?”
他一边揉着后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死死的拽着自己的头发,淡淡的绿光浮在他的身上。
一道道红色的血印子被他的手抓的铺满了脑皮,一条条都似是要冒出血液一样。
小胖子一边抓着头发,咬牙啮齿宛然一幅厉鬼的模样,而那绿光慢慢变深,竟折出点点红色。
江云曦胳膊肘压在椅子的扶手上,撑着闭目养神的脑袋,厉声喝住:
“你,以为死很容易吗?”
声音不算很大,却似一股寒风凛过,比上果勒山上千年不化的冰雪还要逼人,一下子将胖子躁动的手僵住。
“准确的说,这世上没有死亡这回事,任何时候所谓的死亡都是灵魂离开原有的身体,去到归墟洗涤灵魂,供后人参拜。
男孩身上的光芒渐暗,慢慢地他恢复了平静,问道:
“洗过的灵魂,那还是那个灵魂吗?”
“当然不是,死后功过全无,灵魂流进归墟,神窍放于祠庙,供人奉养。”
“那如果没人供奉的话…”
“只要有人记得就行,但最怕的就是被所有人遗忘,因为那是真正的死亡
还有就是你坏事做尽,死后遭后人唾弃。
那神窍便会在归墟中被洗的四分五裂,清者上浮,浊者下沉,那余下的灵魂必然要下地狱的。
原本咱震旦国的地狱是在鲁顶山,下去的灵魂由鲁顶府君管理,不过现在那里在扩建,临时的办公地点设在果勒山上。
怎么,你想见见他吗?”
他说的轻巧,一道紫色的闪电撕开夜空,雷鸣之声将一切嘈杂斩断,印在江云曦的脸上。
他嘴角上扬透着邪气,一双眸子透着不知何来的寒气。
“不,不想。啊,对了云哥,刚才在车上你给领导说任务完成,你是专门找我的吗?”
小胖子哆哆嗦嗦的岔开了话题,心中倒吸了一口凉气,江云曦闻言笑了笑恢复了和蔼可亲的大哥哥形象。
“当然,我是那王雨的爷爷找来的。”江云曦冷哼一声,脑海里浮现出当日的情形:
“你别害怕,我是来找你帮忙的。”
江云曦被吓得背后一凉,对着门缝里老板的脸问道:“这就是你说的客人?”
女人笑着点点头,那老人却一副等不及的样子,立马要说自己的事情,却被江云曦拦下:
“爷爷,你先跟她出去,我一会儿就来。”
等江云曦出来,老人已经和女人坐在了大堂的桌边,老人一边说着,女人用笔在黄纸上画着。
江云曦看着纸上圈圈圆圆不知所写的是什么,刚想开口,却见女人将黄纸烧的干净,一段段话浮现在他的脑海。
“所以是王爷爷告诉你们王雨有异常,你们来调查就抓到了我?”
“聪明,大致情况就是这样。”
“那王爷爷他也……”男孩面露担心,江云曦用手抚摸着男孩的头说道:
“放宽心,王爷爷没有死,只是体弱导致的魂魄出体,误打误撞跑到我们那里的。”
江云曦解释完又一脸严肃的问道: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
“我……”
小胖子正襟危坐,双手垂在腿间,低头沉思着,一个个画面闪回着。
他支支吾吾,不知从何说起。
江云曦看在眼里,回想起刚才的场景,他胸口一阵闷痛,生怕这孩子再次抓狂,他只能一点点的引导着:
“不要那么紧张,慢慢来,从头讲……”
江云曦说着,将手扣在男孩的手上,男孩躁动的心被有些冰凉的手再次镇定下来。
就在他诧异的时候,那双手又变得温润质糯,这不禁让他想起已逝母亲的那只老镯子——也是一样的莹润柔和。
相比之下常年劳作的母亲的那双手就有些干瘪多皱,虽有些大逆不道,但想起来和家里的老母鸡的爪子有些相似。
“我叫李林,小时候住在乡下,父亲在外打工,母亲在家下地务农。
八岁的时候母亲忘了炉灶里的火下地干活,爷爷奶奶和我被呛的昏迷,送到医院的时候,就剩下我活着。
十岁的时候母亲肺痨死掉了,父亲将我接到镇上,他和工地上做饭的阿姨重组了家庭,我们回到了乡下盖了个大房子……
今年阿姨怀孕了,父亲打算继续去镇上打工,然后……”
“然后呢?你做了什么?”
江云曦看着男孩问道。
“然后……我记得应该是收拾我的房间,在房间里找到一本日记,那是我妈妈生前给我买的,日记,日记……”
男孩李林嘴里嘟囔着,江云曦眉头一皱,“接着你又做了什么?”
“接着……”李林闭眼沉思,嘴里不住的沉吟着:“母亲,母亲…”
江云曦时刻注意着男孩的情绪,就在他紧张万分的时候,一滴泪珠自他的眼角滴落。
在他的肥嫩的脸蛋上扯拽出一条浅浅的沟壑,仿佛是一条阴阳的分界线,母亲在一边微笑,他在另一边呼唤着。
江云曦不忍打破这幻想中的团聚,时刻提防着他的再次异变。
一阵耳鸣在胖子的脑子里炸裂,微闭的眸子被夹紧,咬牙切齿的李林歪着头只觉得头皮发麻,汗水渗透间被江云曦握着的手攥得死死的。
这一幕吓得江云曦咽了咽口水,依旧是温和的表情,两只眼睛死死盯着却有些严肃。
忽然之间,李林的眼睛一下子睁开,“我……我想到了,是日记。”
“果然是日记吗?”
“什么意思?”
“没什么,你继续。”江云曦想起那张奖状,心中隐隐约约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没有多说,只让李林继续回忆。
“记得那天我知道了马上要离开那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我就给王雨打了个电话,打算跟他好好告个别,日记我害怕弄丢就背在书包里去了河边。
我们俩说了一下午,就在离开时阴了一天的云突然下起雨,我们俩拼命往家跑……”
李林说着脑仁似是被针刺了一样,眼角抽动了一下。
“啊,好疼……”。
说着,李林挣开了江云兮的手,低首抱头,左右摇晃着,吱嘎,吱嘎,牙齿都被他咬出了声音,还不停地发出低吼。
见状,江云曦立马咬破手指,将血滴在桌上的矿泉水瓶子里,他大喝了一口,含在嘴里,心中默念:
“冰寒千古,万物尤静。心宜气静,望我独神。心神合一,气宜相随。相间若余,万变不惊。”
他强硬地压制着李林,将水喷在脑门上,大喝一声:“静!”
小胖子李林小嘴紧闭,却是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整个人直立立的躺在了床上。
眼见他老实了地江云曦站在床边大口喘着粗气,时不时地轻咳着,
“不愧是碧落天泉,真是吓死我了。”
他看了一眼桌上的剩水,一下子栽倒在木座上,他看着沉沉睡去的李林,将手腕上的木串取了下来,闭眼睡去。
与此同时,浴池宾馆的房间里,江云曦猛地在床上坐起。
他捂着胸口用力的咳嗽着,拿起一旁震动的手机,一边咳嗽一边虚弱的问道:
“怎么样,另一半灵火找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