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着吃了点儿,韩长祚体内的酒精也挥发得差不多。
神智开始回归。
他看了看已经风卷残云地吃完自己那份,乖乖等着裴萧萧慢条斯理吃完,就跟着回去的福萍,有些担忧。
“方才你的身份暴露了,要不要紧?”
裴萧萧咽下了嘴里的食物,摇摇头。
“无妨。我来北境,有想着要瞒人。”
“京城的都知道我来了。”
“只当我是来北境做营生的,没别的。”
他们还不知道韩长祚也在这里,还以为韩公子在京郊的庄子上“养病”。
要是知道了,怕不是得编排出裴萧萧千里追夫的传闻。
“既然是做营生,那当然就得时不时出来露个面,否则人家还以为我人没了。”
“路途迢迢,这种事传到我爹耳朵里,指不定把他给急死。”
见裴萧萧心中有成算,韩长祚也就不再多说旁的。
他的萧萧,向来都冰雪聪明,颇有谋略,比自己强多了。
但是他没话说,裴萧萧倒是有话要问。
“你先前不是说,不会与边军的同袍见面吗?怎得今日遇上了?”
韩长祚笑道:“如今我在北境的名声不好,军中都以为我叛逃去了北戎。”
“先前我不想见他们,是担心他们会拿了我的项上人头去邀功。”
“徐令芳倒是能保我出狱,可要是和他们打了照面,就被砍死,徐令芳也没法子把我从阎王爷手里带回来。”
“不过今日与他们见了面后,倒是不见他们提起。”
“不知是因为军中没提及此事,他们忘了,又多日没见,惦记我。”
“还是因为军中如今已经……”
韩长祚尚未说完,就听见外头有了不小的动静。
一群不良人和边军中的将士,吆五喝六地朝着这边过来。
看这架势,似乎整个佉沙镇的不良人全都涌了过来,都没想着留几个在府衙守着。
其中几人,韩长祚觉得分外眼熟。
一个个脸上都带着跃跃欲试,见了韩长祚活似看到了财神爷。
韩长祚眉头一跳,直觉大事不妙。
敢情方才陆群生他们几个,是在迷惑自己?
先和自己有说有笑,喝酒吃肉,让自己放松警惕,实际上转头就去叫人过来缉拿?!
好小子!
跟他玩儿这招?!
在看见昔日同袍拿自己当财神爷和军工,韩长祚第一反应不是逃。
他要是丢下萧萧逃了,那还算什么男人?
大不了,自己就把真实身份,还有徐令芳交给自己的任务全都曝光。
反正当初也是徐令芳让自己去干的,又不是自己主动求来的。
至于徐令芳对此有多头疼,那是他的事,与自己无关。
大不了,他就收拾包袱,带着萧萧回去北戎,以后绕着佉沙镇走就是了。
打头进来的是陆群生。
他一个眼神示意,不良帅就会意地点头,让手下将整个店清空,方便他们接下来做事。
这些食客在不良人的监视下,也不管东西吃没吃完,乖乖付账,赶紧逃出去。
店家夫妻二人倒是不怕这个。
他们在佉沙镇,本就属于身份敏感的那类,而这里本就民风彪悍,官府进店拿人,称得上是日常。
何况又的确暗中做着一些不能见光的事,对于自己可能遭遇到的最坏的结果,早就想过了。
不过就是一死罢了。
真要怕死,当初就不会听从阏氏的吩咐,来佉沙镇做事。
再者说,这些人也不是来抓捕他们的。
不过明面上,他们还是得装一下。
“官爷,你们这是做什么?真要拿人,等人离了店不行吗?”
“现在店里的客人全都吓跑了,还怎么开门做生意啊。”
店家假模假样地抱怨着,眼睛偷偷望着韩长祚,用眼神询问需不需要自己去叫人。
韩长祚闭了闭眼睛,几不可见地微微摇头。
不需要。
那些都是逾轮部在佉沙镇的多年经营,不能轻易暴露。
能正面打胜,何必要用奇淫巧技。
堂堂正正地上就是了。
不良帅斜着眼睛看店家。
“这里没你们什么事,别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
“我们也不是来抓你的,边儿上呆着去,别到时候误伤了,讹上我们。”
店家夫妻装作胆小的样子,躲去了藏有武器的角落。
他们是不会眼睁睁看着昌吉被带走的,真到了那一步,大不了鱼死网破。
这店,不开也不是不行。
逾轮部又不是没有其他联络点,只不过没有他们稳定罢了。
陆群生笑得见牙不见眼,搓着手上前。
“洪老弟,不好意思啊,借你项上人头一用。”
他转头望着身后跃跃欲试的几个边军兄弟。
“咱们哥儿几个,最近手头紧,这不,刚过完年,大家日子都不好过。”
“若是洪老弟你愿意跟着走一趟,给咱们哥儿几个赚几个大钱用用,咱们对你,可是感激不尽。”
韩长祚不屑地冷笑。
“方才还吃我的喝我的,这一转身,就去找了不良人过来要拿我。”
“陆大哥还是那个陆大哥,果真是一点都没变。”
对陆群生说完,韩长祚平静地望着不良帅。
“你确定要拿我?以什么理由?”
不良帅沉着脸。
如韩长祚这般拒捕的,他见得多了,哪一个不是在他们缉拿的时候,百般狡辩,不停喊冤。
这佉沙镇的人,怕是喊冤声都听得耳朵起茧子了。
“为什么拿你,你心里头没数?”
不良帅也懒得解释,直接让人上去,要把韩长祚带走。
裴萧萧一直安静地在后面看着,想知道韩长祚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
那些边军,应当是韩长祚刚来北境从军时认识的熟人。
不过军队里都是这样的吗?
前脚还跟人一起吃酒说笑,转身就要借人家的命去换钱。
真真是把人给利用到了极致。
裴萧萧倒是不觉得有错。
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底层百姓能活到成年,不说身体素质过硬,歪门邪道的手段也不会少到哪儿去。
这不过是对方谋生的方式,她尊重,但不支持。
不过自己身边的福萍是不是太激动了些?
总感觉福萍的身体抖得厉害,都带起风来,她都感觉到了。
“别慌,不会有事。”
裴萧萧小声安慰了一句。
福萍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下意识地拽了拽裴萧萧的衣服。
“小姐,韩公子这是跟边军的军爷们吵架了吗?”
“明明刚才还一起吃喝说笑来着,怎么一转眼,人家就叫来了不良人要抓他?”
“韩公子真的不会被带走吗?”
要是带走的话,那小姐在北境的营生还做不做了?
要是做不下去,那小姐是不是就走了?
小姐要是走了,那她怎么办?
是跟着小姐回去,还是会被转手卖给别人?
福萍的脑子乱糟糟的,什么都想,最关心的,还是自己会不会再被卖掉。
她又不傻,知道一旦离开裴萧萧,就再也找不到这么好说话的主人家了。
主人家好说话,宽和心善,事儿也不多。
绝大多数时间,自己都是一个人呆着,想干嘛就干嘛,和良民没有区别。
而且发的月钱也丰厚。
这样的活计没了,再想找,别说更好的,就是一模一样都做不到!
福萍在心里把自己知道的所有神佛名讳全都念了一遍,末尾还把裴文运的名字给加了上去。
希望这些诸天神佛,还有裴相公,可以保佑韩公子无事。
韩长祚知道自己不会说话,所以一直话不多。
特别是打架之前,还要放狠话。
这在韩长祚看来,是挺愚蠢的一件事。
有那说话的时间,怕是都能把人给打死了。
哈都也教过他,千万别因为打架前长篇大论,最后落得个惨败而归。
那太丢人了,出去别说是他教出来的。
所以在不良人上来拿人的时候,韩长祚没有废话,直接矮下身子,躲开对方伸过来的手。
接着就势给人来了个扫堂腿,直接把人给干到地上去。
不良帅的脸阴沉得能滴出水。
“拒捕!”
“我看你今天是不想活了!”
他已是想好了,一会儿把人送到大牢里头,要怎么给这个家伙吃点苦头。
这是把自己的脸当着手下弟兄们的面,丢在地上踩。
岂能忍他?!
韩长祚一屁股坐在那不良人身上,利用体重优势,压得对方起不来。
一只脚还踩在对方的手上,防止对方反击。
“你要拿人,总得给个理由才是。”
“无凭无据,就要把我带走羁押……”
韩长祚扫了眼不吭声的陆群生等人。
“而且还是和边军一起,这是县太爷的意思,还是你们私下串通好了,想着诬陷良民?”
不良帅心里“咯噔”一下。
府衙是没有调动边军权利的,反过来也是一样。
官府与军队串联,这是被明文禁止的事。
除非想造反,那就不用管。
不良帅用提高声音,借此来掩饰心虚。
他指着韩长祚,怒不可遏地道:“既然你要理由,那我就给你理由!”
“叛逃北戎,勾连外敌,捉拿奸细!”
韩长祚一摊手。
“我没有。”
“这是谁造的谣?”
“把他叫出来,我和他对质。”
不良帅现在心虚得要命,见他就烦,哪里会理会韩长祚的话。
摆摆手,就让所有不良人都上前把人给拿下。
可边上的陆群生等人,在听了韩长祚的话后,也开始心虚,甚至开始自我怀疑。
难道他们弄错了?
可是……洪明才叛逃大晋,去了北戎,这是全军通报的大事。
这怎么会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