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甘州一役怀安、张掖守军伤亡惨重,休养生息几年后,有大功者多被提拔,或怀安升任张掖,或张掖调凉州。
像朱华、许应等人结成小队奔波之时,那任都尉颇负责,又有京城常来书信监督,边防、训练、屯田等事没甚可挑剔,县衙与军营关系也颇好。此人后来就被调去了凉州,也带走两个参谋。
后来营中空缺之位则随凉州调拨换防人马而动,因是肥差,常常两三年更换一次。在任短,又无战事,没有功名,主官便易怠惰,此任都尉即是,好跟那头脑精明的参谋做生意。
若许应职位仍低,谁没事儿搭理这种事。但做了校尉,手下也会有几百号人,同袍兄弟一句句牢骚不满传进耳里,想想在大漠戈壁走过的那些路,许应怎么能视而不见。或直白或委婉,意见、提醒说得多了,都尉的酒局不再邀他,乐意去的都是愿意一起发财之人。营中参谋多是有个名头,没有实权,即便认同许应,也没办法给予实际支持。
又城内曾有经商摩擦,军中之人仗势欺人,胡商不满,县尉在县令授意之下将人扭送入狱并查封店铺,军营和县府就此结下梁子。
如今战事不利,若上头怪罪,营中肯定要找人顶这罪名,以寻常人猜想,都尉定会借机把有他把柄的人都清理干净。
“可现在柳湾还在金人手里,郑炽这时治许应的罪,岂非自寻死路?”朱华听下来已有思索,让许氏别急,她该去找胡县令问问看法。
县府这里自然也有人报信,胡雎已经备好茶等人来。交流之后,他又向朱华提供一条情报,张掖已封城,河对岸金军大张旗鼓,寻地乘船半路泅水过河探测军情的人皆有去无回。
“州府怎不发兵?庄将军病中,其下仍有人可担指挥之名。”
“在等。城一封,本该来往的货物、钱财都在城里,金人也不会妄动。就等京城的命令。怀安和张掖不一样,金人已经踏进北门,我们得有动作。所以他郑炽就必须借许应的力打柳湾。”
朱华不禁担心,“可城外金人那精锐小队神出鬼没,专以消灭有生力量为目的,进攻还是防守皆是完美。许应再带兵,仍损失颇多该如何是好?何况以俘虏所说十二人,城中目前仍有三人未曾捉到行踪。”
“我们可以把时间拖得久些,最好新的命令下来时,许应正带兵在外。”胡雎狡黠一笑,心中已有计策。
县衙门前响起鼓声,击鼓之人竟是气哼哼的马倌郭平,状告自己私人所养之马被军营中人强占不还,请县尉讨个公道。
郭平亮出票据,指明那匹黑骏马为自己于某年某月某日某处某人手中买下,自己为便于放牧时群马管理,将此马混入军马之中驯养。不想此马被营中参谋看上,夏参谋欲给银五十两,让郭平将马分配给他。
于公于私,此事皆有问题。夏某明知此马为郭平私人所有,不走军马征用途径,意图以低价购回。郭平本人绝无卖马之意,贱卖更不可能,如今他根本进不了军营,无论带马而归。
这厢营中都尉本要许应戴罪立功,甚至立下军令状,却因马匹之争不得不同意县衙将相关之人一一带走问话。
夏参谋指责郭平说谎,虽确有讨方便一事,却不是为了买马。那马本就是军队所有,为金国使者来访所卖,马匹交易皆有账簿记录清楚,拿来一看便知。
可等拿到账簿,当年那黑马的记录竟被撕毁。再问保管之人,其说参谋曾有借阅,还回后他自己也没看,就放回去了。
许应被提上公堂时,右手还包着纱布。看到朱华挎刀立县令一侧,他有些吃惊,听了问题,见她使个眼色,心下了然。
“郭平每得一匹好马皆请我等好友前去观赏,此马确为其个人所购,花费颇多,吾妻还因此去其家中劝架说和。再有,此黑马聪慧有脾性,以郭平之眼光,夏参谋不是适配之人,都尉兴许可以一试。”
公堂愈发热闹,其他马倌都说那是郭平自己的马。许氏和郭氏作证有劝和之时,秦海拿出欠条作证郭平因此马向他借钱。旁听的军营中人回去报信,县尉并不阻拦,反而叮嘱他务必把马牵来,若一人牵不出,捕手可同行相助。
随马同来的还有都尉,见其走路有些跛,牵马小卒蚊声回复县尉,说马不听话,马棚里踹都尉腿上了。
都尉拱手行礼,做足姿态,笑称下属一时私欲,违反规定,马博士虽位低无功,资历可不短,哪能随意将人看低。看此马一身马具精良,显然是军中之马,难不成是郭平挪用军用物资。
不在军中,公堂皆是百姓,民风粗犷,哪管你职位如何。郭平和其娘子立刻携手言辞激烈骂起人来,夹枪带棒将夏参谋和都尉骂得面红耳赤。县尉和县令相互看看,特意多停了一会儿才拍案肃静。
这叫了一大帮子人,说来说去,最后各拍五十大板了结。既说夏参谋有行贿、毁坏账簿嫌疑,又说郭平借军中物资喂自己的马有侵用公物之嫌,要其各自在长官领导下改过,物归原主。
拉拉扯扯就到了夜里,散场之时,许应顺着娘子的话往怀里一歪,装作头痛难忍的模样。胡雎以县令名义当众询问都尉城里城外之乱可有大碍,他好给百姓有个交代。都尉不敢说重,又不敢说轻,模棱两可,却被胡雎逼着要个明确答复,问百姓何时可去高丰、柳湾给探望亲人或是办理后事。
见郑炽支吾,胡雎进一步问道:“七日可否?”
郑炽转头问许应,“明日休整,再有七日,可否夺下柳湾?”
许应看向胡雎,“许应,定不辱百姓重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