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
阮兮进门时,正好看到阮宏昇悠哉悠哉的煮着茶。
“过来坐。”阮宏昇见她进门,抬手示意她坐到对面。
阮兮走到对面坐下,阮宏昇这才开口:“这些天一直和梁总在一起?”
阮兮懒懒的往椅背上一靠,“嗯。”
阮宏昇抬眸看了她一眼,随后继续煮茶:“梁总懂得多见过的世面也多,你多跟她学学。以后来家里的公司上班,上手也会更快。”
阮兮没接话,视线落在茶碗上。
阮宏昇也不在意她的态度,“我问了你班主任,说你平时成绩很不错,这次期末考大概率也不差。他很看好你,说只要发挥稳定,学校到时候是随你挑。”
说着,阮宏昇突然笑了笑,语气带着自豪,“你和芷晴都这么争气,爸爸很欣慰。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就当是奖励,爸爸给你买。”
阮兮接过他递过来的茶放到茶几上。
她不喝茶。
她说:“奖励就不用了,找我来有什么事?”
阮宏昇端起茶杯浅抿一口,佯装叹口气,语气似是无奈,“阮兮,爸爸以前是有错,但是人就一定会犯错。爸爸现在诚心想弥补,你能不能给爸爸一个机会?”
阮兮听得想笑,难道他到现在还觉得自己之前说那些话只是想引起他的注意?
阮兮甚至开始怀疑阮氏这些年到底是怎么壮大起来的,是靠他的盲目自信?
她没接话,慵懒的靠在椅背上,静静的看着阮宏昇表演。
阮宏昇继续道:“爸爸不是不愿告诉你当年的事情。只是这件事说来话长,而且现在阮氏也在发展的关头,要做的事情太多。爸爸答应你,等阮氏成为真正的阮氏后,爸爸一定把当年的事情原原本本都讲给你听。在此之前,也请你接受我的弥补,行吗?”
真正的阮氏。
这倒是让阮兮想起了阮氏的三股东,驷城地头蛇,钱霖。
他手里有20%阮氏的股份,上辈子还是她从钱霖手里把股份拿回来的。
钱霖这人,头脑聪明,嗅觉敏锐,为人义气。
阮兮当年为了股份,替钱霖挨了一刀,还给他当牛做马了三个月。
想到这里,她抬眸看向阮宏昇,忽然明白了他的用意。
他想用当年的真相套住她。
阮兮语气冰冷,“阮先生什么时候也学会拐弯抹角了?”
接着她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想我帮你维持和梁静的关系,但你又不想付出相应的代价,所以就打算给我画个饼是吗?”
她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阮宏昇,“你这算盘打得我妈都能听得见。你不会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乖乖等着,等你有一天大发慈悲的告诉我当年真相?那你真是天真。”
阮宏昇气得捏拳,眼角也跟着抽搐,“你!”
他脸色涨红,不知是被气的,还是因为目的被揭穿而羞恼。
阮兮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我现在有耐心等你想清楚,实在想不清楚也没关系,我有的是办法让你说出来。”
见她往门口走,阮宏昇气得拿起茶杯就往她头上砸。
而阮兮就像后背长了眼睛一般,茶杯砸过来那瞬间她一个偏头便轻松躲开。
‘砰’!茶杯砸到门上,碎块瞬间四处飞溅,散落各处。
阮兮抬脚踢开落在脚边的碎片,而后转身盯着阮宏昇,语气不急不缓,“我的第一个办法就是,南锣街238号。”
她刚说完,阮宏昇便噌的一下站起来朝她疾步走来,“你什么意思!你知道了什么?”
阮兮抬手止住他的靠近,面无表情的盯着气急败坏的男人,“我什么意思你很清楚。如果不给我满意的答案,明天这个地址就会出现在陈女士的化妆台亦或是陈佩雄的办公桌上。”
原本这个砝码是留到后面再用,但现在情况有变,她得改变策略。
阮宏昇胸口不断起伏,刚刚有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耳鸣了。
阮兮见他松动,选择让了一步,“你只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这件事我可以当做不知。”
阮宏昇眸色沉沉的盯着阮兮,两人就这样静静的对视良久。
最后,阮宏昇妥协,他咬牙说:“问。”
阮兮深吸一口气,开口有些艰难,“你曾把她送给过别人,对么?”
书房再次陷入静谧,墙上的钟摆哒-哒-哒的响着。
阮宏昇身体下意识一僵,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阮兮,完全没想到阮兮竟敏锐至此。
她为什么会想到这一层?
他下意识否认,“没有!”
见他如此反应,阮兮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双手捏成拳,死死的控制住才没有让拳头落在阮宏昇的脸上。
她闭眸深呼吸,好几个来回才堪堪稳住心绪。
她睁眼,看向阮宏昇的眼神不悲不喜。
随后,她毫无情绪的吐出三个字,“你很好。”
说完,阮兮转身离开书房。
‘咔哒’一声,房门再次关上。
阮宏昇站在原地,脚步未动,也没有出声留她。
刚刚,他居然心慌得很。
阮兮淡漠无波的眼神让他心悸。
他不知道到底是哪里露了馅,居然可以让她抽丝剥茧这个上面。
而阮兮为什么会知道,要从成人礼那天脑袋里莫名冒出来的想法开始说起。
她是想到什么就要做的性子,那么大的疑问她不会一直放在心里困扰自己。
所以她借成人礼那晚的混乱趁机取了阮宏昇两根头发,带去京城做了鉴定。
结果她也是昨天才收到。
当真是给了她好大一个惊喜。
......
阮宏昇挪动步子往书桌里侧走。
他没想到阮兮居然连南锣街都知道。
现在他还需要陈家支持,更何况陈佩雄马上就要升迁,两家关系绝对不能出问题。
如果阮兮之前用这个做要挟,阮宏昇会毫不犹豫的收拾她。
可现在,她背后有梁静,动不得。
阮宏昇毫不怀疑,要是现在动了阮兮,结果可能比陈佩雄知道南锣街还要严重。
他以为梁静是阮兮的底牌,实际上她是护身符。
阮宏昇突然反应过来,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阮兮刚刚说的,这是她的第一个办法。
那是不是还有第二个,第三个,甚至第四个办法等着他。
这一下午,阮宏昇都没有出书房,他要好好想想该如何应对。
~
阮兮回到房间,刚刚在书房的平静顷刻破了防。
她抬起手,毫不留情的扇了自己一巴掌。
上辈子她一生都在为了求而不得的父爱奋斗努力。
阮宏昇认准她贪恋亲情,贪恋他那份关爱,所以肆无忌惮的拿她当工具用。
最后工具没了价值,便毫不犹豫的丢弃。
何其可笑,她求了一辈子的东西,竟然是假的。
阮兮笑出了声,空荡的房间里显然格外凄凉。
她低低的持续笑着。
笑声里是苦涩,是自嘲,是难以掩饰的悲伤。
将房间窗户打开,她抬头盯着一片漆黑的夜空,语气懊悔又怅然,“这就是您不让我找他的原因吗?”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上辈子我一直在努力得到他的认可,希望他能正视我这个女儿。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些年我仿佛着了魔一样。”
“我好蠢,他那么对您,我居然还渴望得到他的关爱。妈妈,您能原谅我吗?”
阮兮无法原谅自己曾经的行为,她竟然渴望过那个人渣的父爱。
抬手迎风,阮兮语气茫然又无措,“妈妈,所以这辈子再次失去您是对我上辈子识人不清的惩罚吗?”
阮兮也是这辈子才知道,上辈子她是被阮宏昇PUA了。
上辈子的她没有见过世面,自然不知道阮宏昇的所作所为是故意而为。
她自小失去妈妈,又从未享受过父爱。
一旦有人给了点甜,她就十分感恩。
当阮宏昇告诉她,只有懂事听话才能得到这份甜时,她会毫不犹豫的顺从。
一旦不顺从,阮宏昇就会告诉她听话的女儿应该怎么样,家里遇到困难好孩子应该怎么做,只有她听话照做了才是好孩子。
原本以为只是被阮宏昇戏耍了半生,可刚刚跟他确认过后,阮兮觉得自己当真是愚蠢至极。
眼泪无声从眼角滑下。
原本她只是想把自己曾经遭受过的让他们体验一遍就好,可现在...
阮兮眼底划过一丝戾气,阮家必须垮。
她闭上眼,感受着涌动的寒风。
翌日,除夕。
阮兮刚打开房间门,就听到楼下的欢声笑语。
今天是除夕,阮家其他佣人已经回家过年。
只有许妈和刘管家在,这些年他们一直是在阮家过年。
陈芷晴和阮俊泽买了鲜花在布置客厅和餐厅,陈佩琳和许妈在准备中午的菜,阮宏昇和刘管家则在大门口贴对联。
阮兮站在最后一级台阶上,目光淡淡的看着他们忙碌。
尽情忙碌吧,这将会是你们最后一个愉快的春节。
陈芷晴见阮兮下楼,主动打招呼,“阮兮,我和哥哥刚买的鲜花,你要一点放房间吗?”
阮兮将视线转向陈芷晴,“不用了。”
陈芷晴无所谓,语气平静,“那我就都拿去我房间了。”
两人一上一下,擦肩而过,彼此都没有看对方一眼。
餐厅里,阮俊泽将餐桌上的花插好。
见阮兮往客厅方向去,他抬脚跟上。
阮俊泽:“我们谈谈。”
阮兮脚步未停,选了单人沙发坐下,“我不觉得我们有什么好谈的。”
阮俊泽在她对面坐下,“我承认我确实不喜欢你,这段时间我们斗过,吵过。但爸爸说得对,我们都是阮家人,应该一致对外。内部有矛盾,要及时解决。”
说完他看了眼阮兮表情,随后继续道:“我也是今年才知道你的存在。可你的存在对我来说不是好事,所以我讨厌你。之前的事情我们都有错,所以你看能不能一笔勾销?我以后不会再针对你。”
阮兮往沙发背上一靠,反问:“都有错?告诉我,我错在哪里?”
阮俊泽猜到她会问,早就想好说辞,“你刚来那天就直接动手打了我和妹妹,还对妈妈言语不尊重。这不是你的错吗?”
阮兮抬手示意他继续。
阮俊泽也不客气,“你也清楚,长辈们的事情我们并没有参与,但你突然就对我和妹妹动手,这对我和妹妹来说就是无妄之灾。虽然我确实报复过你,但也没有成功不是吗?”
“我们终究都是阮家人,总不能一直这样。爸爸应该给你说过,他希望你以后进公司。以后我们注定要长期相处,有矛盾就尽早说开,你说对不对?”
阮兮玩着自己的手指,心里冷笑。
他没报复成功,难道不是因为自己有能力抵挡?
如果还是换成上辈子的她,现在的阮兮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被他按进浴缸淹得半死,还是被地皮流氓拖去拍艳照,亦或是被秦献占尽便宜。
无论哪种结果,都足以毁她半生。
阮兮记得,上辈子阮俊泽也说过类似的话。
在她提出离职的时候。
上辈子,阮兮在公司的前两年,每天都能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恶意。
后来才知道是阮俊泽授意的。
所以她想走。
是阮俊泽把她叫到办公室,‘推心置腹’的聊了许久才把她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