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武感受女帝的情绪,见她倾吐,默默不敢再打断。又想起了她死后立的无字碑,暗忖她连死后都要睥睨纲理伦常。
裴武突然觉得,武曌或许比武则天更适合她。
武曌自顾的说了许多,见裴武侍立沉思,遂窥探的问道:“先生在想什么,竟那般入神?”
她之所以选择今日召见裴武,便是太平公主言此子精通人心,以为他会说些抚慰人的话,结果裴武呆立不语。
裴武道:“小民在想,什么时候也能像圣人一般,悟透世间大道,升职加薪,出将入相,走上人生巅峰。”
武曌莞尔一笑,点头道:“先生很有趣,令月眼光不凡。先生所呈的‘报纸’和造纸术,朕很关心,于社稷大功一件,并非只为了朕与令月二人,先生的良苦用心,朕知晓了。”
裴武作势要谢恩,并且来之前,他准备了造纸术和报纸的长篇大论,将制作之法与报纸的作用和影响来回咀嚼,正待倾吐口沫。
武曌的声音先行响起:“先生抛砖引玉,朕了然于心,‘报纸’和‘造纸术’不过是先生给朕的开胃菜,想来先生已准备好了治国良策,要与朕问对。”
裴武脑子当场轰的一下,怀疑自己听错了,不是呀圣人!今儿来就只准备了这个呀,哪里是开胃菜,报纸就是正菜呀。
裴武顿时嚅嗫,一肚子的腹稿,就这么略过,除此外,他什么也没准备。
看着武曌期待的神色,裴武有些为难,就像是千里迢迢给女朋友买了一颗糖,到了后女朋友直勾勾问你她的LV奢侈包包呢。
武曌见裴武神情怪异,垂询道:“先生,可有难处?”
裴武绞尽脑汁,正要做答,好在高延福及时前来,缓解了他的尴尬。
“圣人,裴行本前来辞行。”
武曌刚缓和的神色倏地一冷,眨眼间,便如壁上的观音神像般不怒自威。
武曌让裴武将一旁的胡椅搬至堂中,道:“罢了,让他到门外候着吧。”
须臾,头发花白的裴行本至,在门外跪着行礼,老泪纵横道:“叩见圣人,圣躬安。”
武曌倚坐在胡椅上,用凤眼瞧着他。
高延福见状,对裴行本道:“尚书,圣安,你有话便说吧,圣人听着呢。”
“圣人,裴行前来向圣人拜别了,岭南路远,不知以后是否还有机会随侍圣人左右,臣涕零,唯见圣人最后一面,已了却心愿了。”
武曌神色平静的道:“裴卿无罪,为何替东宫担责?你的眼里难道只有东宫,没有朕这个圣人吗?”
裴行本摇头道:“臣只为圣人计,东宫不能废,为圣人万世基业忧之。”
“裴行本,你太让朕失望了,既做了又何必解释。你可有想起朕当年召你进北门问策时,你何等意气风发,如今衰老成什么样子了。”
“是呀,臣老了。臣怀念呀,怀念当年和臣工们上朝的日子,那个时候我们只需要好好做事,便能升官加职,每日讨论着圣人的新政,时时刻刻都充满了劲……”
武曌耐心的听他说完,默然良久,问道:“记得当年推行的新政要做什么吗?”
裴行本泣不成声,颤抖的说道:“臣记得,天下无世家门阀之凌驾,万民无饿殍流离之失所。”
武曌放在椅子上的手指轻动,对他道:“去吧!去岭南好好做官,像当年一样,无惧荆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