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人并不在意对方的举动,一阵温和富有磁性的嗓音从面具下传出。
“四两温酒,再给我四两牛肉。”
小二得了命令,急忙往后厨跑去,怪人掂起茶杯,放在面前细细打量,随后将茶水轻轻倒在地上,更加细致的观赏起来。
“你听说没有,前段时间,金魔从监狱给逃了,刚出来没两天,已经有人遇害了。”
一阵激烈的八卦声传入怪人耳中,将他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金魔?哪个金魔?”
不远处的酒桌上,两个醉酒的汉子正有一茬没一茬的聊着。
“就是十二年前到处杀人的那个金魔!”
“没听过。”
看起来年长些的那人猛灌了口酒,倒也没太惊讶。
“你年纪小,没听过也正常,那金魔手段残忍,当年杀了不少人,惹的大家都以为是精神领域的邪物作祟,最后还是苦说大师带着弟子追查数月,才把他给抓了起来,大家这才发现那居然是个凡人。”
年长那人喝红了脸,眼中却流露出一丝惊恐,似乎回忆起了当时的场景。
看着对方的表情,小伙十分不屑。
“手段残忍?能有多残忍?比诺克萨斯人还要残忍?”
那人听了小伙的话,按下了他的酒,一本正经道:“要比残忍,诺克萨斯还真没法和他比。”
此话一出,引得一旁的吃瓜群众不满。
“怎么可能!诺克萨斯人的残暴,我们都是有目共睹,世界上难道还有比他们更坏的家伙吗?!”
随着第一个人开口抱怨,其他原本正在吃瓜的群众也纷纷入场,表示支持。
但人群中还是有少数听说过金魔大名的老辈子,面对这些无知的小辈,一名长者站了出来,开始讲起了金魔的故事。
“金魔啊……当年我姐姐家居住的村子,就是他给毁掉的,你们大概听过或者看过,有关于苦说大师制服金魔的歌剧,或者是流传的诗歌,但我有幸见见识过故事的真正面貌……”
老者一身华服,气质不凡,人群中有人认出他是当地一名德高望重的作家,对于这样的人说出的故事,可信度就要高上许多了。
“传说金魔杀人时,会将受害者当做一件件艺术品,用他们的血肉骨骼,按照自己所想,拼凑出无瑕的作品。”
……
无论走到艾欧尼亚的哪座村庄,几乎都可以听到“金魔落网”的传说,也有许多戏剧和诗歌描绘了那个残酷的灵魂如何被放逐,时至今日,人们依然在赞颂这一丰功伟绩。
但一切神话传说都有真实的内核,而关于金魔的真相与人们的幻想相去甚远。
曾经,艾欧尼亚南部山区连年遭到那个恶名昭彰的怪物荼毒。在芝云省全境,甚至包括大河对岸的尚赞和伽林,这个怪物杀害了成群结队的旅行者,有时甚至会摧毁整片农庄,只留下扭曲支离的尸体。
武装民兵搜遍了丛林,各地城镇雇来了恶魔猎人,无极大师们巡逻在每一条大道上——但是怪物的暴行丝毫没有收敛。
走投无路之下,芝云议会派出使节,恳请均衡教派的苦说大师出手相助。苦说的职责是维护精神与物质两个领域之间的平衡,他十分善于驱除恶魔。
为了防止打草惊蛇,苦说秘密出行,带着年少的儿子慎和徒弟戒,前往芝云省追寻那个狡猾的怪物。
他们慰问了无数个被杀戮击垮的家庭,仔细勘察了可怕的凶案现场,寻找一桩桩谋杀之间的关联。
很快,苦说意识到他们远非第一批追查这个杀手的人,而且他逐渐坚信这些行径也并非出自恶魔之手。
随后的四年中,金魔依然逍遥法外,但漫长的调查却让这三个男人都变了许多。苦说大师一头显赫的红发已然转白;一向以机智幽默着称的慎变得不苟言笑;而苦说大殿中的明星弟子戒,也开始挣扎于自己所参悟的学问。感觉就像是这个恶魔知道他们在追查它,所以正欢欣地看着他们在失败中饱受折磨。
当他们终于发现了凶杀之间的规律时,大师说了这样一番话:“善与恶,并不确实。两者起自人心,见影之道不同而已。”
苦说想要把调查交给别人,因为他相信他们追查的并不是恶魔,而是一名穷凶极恶的人类或者瓦斯塔亚,均衡教派的职责是看护两界平衡,所以这已经不再是苦说的职责所在。
但慎和戒在做出了那么多牺牲以后刚刚窥探到杀手的真面目,他们拒绝就此罢手,说服了苦说追查到底。
在吉雍道的绽灵节前夜,苦说大师伪装成一位知名的书法家,混入其他艺人嘉宾之中。
然后他开始了等待。
慎和戒精心布置了一个陷阱,最后终于不负所望,他们与那个可恨的凶手正面对峙。
苦说的推测是对的——盛传的“金魔”其实只是一个芝云境内巡回的剧团中的舞台管理员。
名叫——卡达?烬。
抓住烬以后,年轻的戒想要杀掉这个瑟缩的男人,但苦说制止了他。
他提醒自己的学生,他们的所作所为本来就已经超出职责范围,如果杀掉烬,只会让情况更糟。
苦说担心烬对人性的认知将会动摇艾欧尼亚文化中最具决定意义的和谐与信任,甚至可能鼓动其他人犯下同样的罪行。
尽管烬作恶多端,但这位德高望重的大师仍然决定要将这个杀手活捉并关进吐冷的修道院监狱。
慎虽然反对,但他也接受了父亲丝毫不带个人情感的理性判断。
戒却无法理解和接受这样慈悲的安排。多年以来,他的眼前无时不萦绕着那些残虐的谋杀场景。
据说,这就是他心中对苦说恨意萌发的起源,导致了后来影流教派的出现。
“当年苦说大师他们抓捕金魔时,我就在现场,受一位勾崖岛画家朋友的邀请,去观看剧团的演出,我亲眼看到金魔被苦说大师制服。”
长者深深吸了口气,感叹道。
“我至今仍然记得金魔脸上的微笑,他杀人不为钱财,不为复仇,他声称自己是为追求艺术,那些惨死的人并不是尸体,而是他付诸心血的作品。”
众人不语,长者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像是在惋惜。
“我不得不承认,即便是勾崖岛的大师也曾被金魔的艺术所折服,但我们也清楚同为追求艺术,我们不能舍弃道德与良知,把我们传承的和平毁去。”
那个挑起话题的男人点了点头,十分同意。
“大师说的没错,前些日子遇害的村子,说是尸体都有些不太合适,要是非要找个形容词,只能说,他们都被金魔当做了花瓶,用来进行他的插花技艺。”
插花是什么,作为享受过曾经和平的艾欧尼亚人,多多少少都曾接触过。
把植物的枝叶,果实,花蕾花朵,采取最为合适的部分,拼合成短暂的美。
换成人来讲……
邪恶至极。
男人说完,现场陷入了沉默。
相比于金魔,诺克萨斯人似乎的确正常了许多。
但也只是相对来说。
眼见气氛逐渐冰冷,角落里突兀的响起了一阵掌声。
众人循着目光望去,那个戴着面具的怪人正微微歪斜着脑袋,看向众人。
“我也曾听说过金魔的故事,并同样有幸参与其中。”
怪人话音未落,老者忽然感到后背一凉。
这嗓音让他有种莫名的熟悉,却一时间想不起来自哪里。
怪人站起身,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走向老者。
由于现场的寂静,众人清楚的听见了地板因为受到重压而弯曲变形的声音。
男人看似一瘸一拐,却又十分平稳的来到了老者面前。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仍然能够见到我的观众,久别重逢的戏码,最是需要时间沉淀。”
他朝着老者深深鞠了一躬,这熟悉的动作冲破了老者最后一丝疑虑,不可思议的瞪大了双眼。
“你……!!是你!”
没等周围的人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在大师的视野里,已经出现了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正随着面具后那看不到的微笑,亮起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