蔸娘并不会玩这种传统的雀牌,只是听他们喊着什么她听不懂的字眼,什么“小相公”“杠”“不好意思,十三幺”。
在一群穿着随意的人中间,倒有一个穿得挺拔,收拾妥帖的男人,他的手指骨节分明,修长好看,看上去没有做过什么重活或者粗活,光看外表,他似乎不应该坐在这里,在这个随意又脏乱的地方和人群坐在一起搓麻将。可是,他又把一条腿翘上椅子,食指与无名指之间夹着一支细长的烟,大声的叫喊一些粗俗的话语,与人群完美融合。
蔸娘看了一会儿,没有什么新鲜的事情吸引她的注意,又想起任辉叮嘱过她别走远,小心一点,于是准备往回走,继续在那个装修富贵到夸张的大厅,等待任辉。
就在她往回走了几步,忽然听见刚刚离开的雀牌馆里,发出凌乱错杂的吵闹声。只听到有人大喊了一句:“揍死这个出老千的!砍了他的手!”
紧接着,椅子掀翻的声音、桌子碰撞倒地的声音、麻将牌密集而连续掉落在地上的声音,在几乎同一秒钟响起,足够吸引周围四方的人们的注意。
蔸娘闻声回头,本能地想看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理智告诉她不要轻举妄动。嘈杂声之后不过几秒,她在雀牌店里看见的那个衣冠楚楚的男人率先跑了出来。
男人一出门就看见了蔸娘,和她对上视线,早有预谋一般冲了过来。蔸娘还没反应过来,他一把拽住蔸娘的胳膊,整个人躲在蔸娘身后,即使蔸娘比他矮了一个头多一点。身后几个大汉跟着跑出来,本打算直冲向那个男人,却被因为蔸娘挡在前面而被迫停下。
于是这个场面变得十分可笑,一群人和一个男人中间夹了一个小姑娘,双方都因为这个小姑娘的存在停顿了动作。
男人一手拽着蔸娘的肩膀,不让她离开自己半步,把自己和那群人隔开,挡的严严实实,另一只手越过蔸娘的肩膀,指向他们,对他们威胁道:“不许过来啊!你们知道我是谁的人吗?”
“我管你谁的人,在这店里出老千,就是得剁手!”为首的大汉晃了晃手里砍刀,完全不怕他的威胁。
“好,我可跟你们说,我跟的是林老板手里新来的头马的,我大佬一只手拆了康贺东,把他人头送给林老板,一入行就是红人的!”男人说得气高志扬,好似干了这件大事的不是他大佬,而是他自己。
“什么?不是……”蔸娘眉头一皱,正想纠正他的措辞,她可没有干出这档事。
“听你鬼话!”大汉笑起来,“难不成你想说那个女头马就是你面前这个小女仔?少来了,一张嘴就会吹,还钱!要么砍手!”
“不信?”男人丝毫不示弱,还摇了摇蔸娘的肩膀,对她说,“大佬,你告诉他们,你是不是林老板的新人,‘蔸’家的继承人。”
蔸娘看着这个男人,男人五官长得倒是端正,挺清秀的,但她记不清在哪里见过他,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就是蔸娘的。男人低了低身子,用祈求的可怜向看着她,把面子放下来,像一只被雨淋湿的狗。
蔸娘心里还有一大堆疑问,但是还是软了心肠,回头看着那些来势汹汹的大汉,清了清嗓子,说:“我确实是蔸。”
那些人面面相视了几下,为首的汉子声音小了不少,至少没有那么激动,但是还是不想放那个男人就这样走掉:“就算你是林老板的人,但这里一不是林老板的地盘,二,他一定是出了老千,你做他大佬的,你总得给我们一个说法,不能就这样算了,我们也是要做生意的!”
蔸娘摸着下巴点点头,做出来一个思考的表情,发出一声长长的“嗯——”,然后说道:“我明白你的诉求,也理解你说的道理,但是,你百分百能证明,他出了老千吗?”
“他坐这里赢了一个下午了!怎么可能不出老千?”大汉高声强调。
“大哥,你这话站不住脚,怎么就不能是我的运气好?”男人在蔸娘后面,呛了一句嘴。
蔸娘依然摸着下巴,保持那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对啊,那你们一个下午,抓到他出老千的方法了吗?”
那群人忽然安静了几秒,发出小声的议论声,内容大概是在询问有没有看见那个男人的不正常的打牌动作。
蔸娘等了一会儿,又说到:“那就是说,你们只是输了钱,红了眼,于是想要找个人把输掉的钱拿回来?”
“他不能一直赢!”大汉说。
“雀牌规矩是这样的吗?”蔸娘眨眨眼睛,问道,“不能一直赢,雀牌的规矩吗?”
这会儿,这些人被问住了,支支吾吾一会儿,大汉低声嘟囔了一句:“没有。”
“好。”蔸娘点点头,“没有不可以一直赢的规矩,也没有人抓到他出老千的证据,那你们用什么理由砍他一只手,或者让他还他自己赢来的钱?”
这会儿,没人吱声了。
蔸娘等了一会儿,对他们说道:“看来,你们之间现在没有问题了?”
大汉脸上满是不服气,但是又想不出什么说法,最后咬牙切齿地说:“没问题了,大佬,是我们冲动,我们给你们赔不是。”
蔸娘点点脑袋,假模假式地说:“我暂时不放在心上,但下次不要干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了,也任由着那个男人跟在她身后。往前走着,她还能感受到背后一双双眼睛盯着自己,想把自己盯出几个窟窿来。几乎是一转过身,蔸娘的表情就失去了伪装的控制,紧张地绷着后牙槽,手往前揪住自己的衣摆。
她一边心慌意乱,一边还要让他们看上去自己很镇定,按照原来的计划,回陆伯的那家装潢夸张的赌坊前厅去。每一步都是好像踩在刺上,蔸娘身临其境感受到了踩火坑的感受,现在她身边除了这个出事了把自己挡在别人面前的陌生男人,没有其他人可以帮衬,任辉在陆伯的赌坊里调查,戎哥这会儿应该和娄知铭在警局里看卷宗,这会儿如果她遇到了麻烦,可就真的得靠自己解决了。
好在,一直回到大厅,他们都没有跟上来。大概,这件事就算是这样不了了之了。
来到前厅,蔸娘又回到原来沙发上坐下,发着抖重重舒了一口气。
“哇不会吧,这么紧张?”那个男人问,脸上还挂着看热闹一样的笑容。
蔸娘抑制住往他的鼻子上打一拳的想法,生气地瞪他:“你还好意思说!你是谁我都不知道,你这样拉我下水?”
男人捋了一把头发,看上去很知道自己用什么角度对着别人,显得自己很好看。他勾着嘴角,笑着说:“别生气嘛,蔸老板。”他的手在蔸娘的耳朵边上晃了晃,再来到蔸娘的面前,就多了一朵新鲜玫瑰花。
见蔸娘不吃这套,还是隔着玫瑰花,恶狠狠瞪着自己看,男人识趣地一甩手,手里的玫瑰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名片。他把名片递给蔸娘,“回头一定给你赔礼道歉,我叫奥斯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