蔸娘站在原地轻轻踮了踮脚尖,双手捏着自己的校服下摆,迟疑地思索自己现在是不是应该转身走掉,这样一走了之似乎不太礼貌,但是男生看上去又没有话要说了,她自己更是不知道说什么。
“你要走出这条巷子的是吗?”那个男生在她感到不知所措之后又开口问道。
蔸娘点了点脑袋,说:“是的呀。”
“我正好和你一路。”他站了起来。
“哦。”蔸娘还是点了点脑袋。
但是他没有马上走近,而是在原地等了等。
蔸娘歪了歪脑袋望向他,眼色中带着疑问。
“你会不会介意和街头混混一道走啊?”他不太确定地问道。
蔸娘觉得他好小心,比起街头不要命斗狠的古惑仔,他更像一个规矩过头的小后生。
“不会呀,反正以前也做过同学嘛。”蔸娘展现出友好的笑,但是有些僵硬和腼腆。
男生看上去不介意,得到了允许的答复之后,才和她一路走,和她并排的时候隔了半只手臂宽的距离,并且把烟盒与打火机收了起来,放在宽宽的裤子口袋里。
“你是不是原先在我隔壁班啊?”他俩走得都算慢,男生像是随口找了一个话头。
“对啊。”蔸娘顺着他的话头回答。
“坐在……那个谁,她旁边。”他把两只手伸到自己面前,比划了一个齐耳短发的轮廓。
蔸娘看得出来他描述的是自己的同桌,她不觉得的意外,短发妹对各种帮派相关的消息总是很感兴趣,隔壁班有一个进入帮派的人短发妹绝对会在知道的第一时间冲上去了解,男生对她有印象也不奇怪。她倒是更意外这个没和自己正眼看过的人会记得起自己。于是她回答:“对,我和她同桌,她很关注你来着。”
“只是觉得帮派很新鲜而已吧,多了去了这种,我现在的阿嫂也是这样的女生。”
“那做了阿嫂算普通人还是帮派人?”
“如果被男人哄着帮了忙那就是帮派里的人了,只是拍拖买包还有……就是,做那种事情,那就还不算。”男生如实回答。
“哦,这样子。”蔸娘点点脑袋,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过了两秒,男生忽然转过脑袋,神情严肃地问:“你不会也想去做帮派的阿嫂吧?”
“没有啦。”蔸娘摇摇脑袋。心里想着:契女不能随便给别人做阿嫂吧。
“最好别去做,做阿嫂也好危险。”
“不会,我惜命的。”
“高三是不是很忙?”
“对啊,他们都讲是"人生大事",所以看得很重要,于是就很忙的。”
“人生大事啊。”男生皱了皱眉头。
蔸娘在想,那他现在作为古惑仔,人生大事又是什么呢,赚一单大的?做头目?做一方的大佬?还是今晚即将要做的、让他在这里惴惴不安抽了半包烟的事?
巷口外面是一条马路,还有车经过,红绿灯在往前走的不远处,路灯藏匿在树枝间,投下有轮廓的斑驳影子。两个人走到巷口前面却停下了,男生往左边指了指,说:“我往那边走。”
蔸娘缓慢地点了点头,像是鹦鹉学舌,抬起右手往反方向指了指:“我往那儿。”
男生点点脑袋:“哦,好。”
蔸娘像是得到了某种允许一样,向后挪开一步,生硬地朝男生挥了挥手,示意自己要离开了。她看见男生晃了晃脑袋,手插在口袋里背过她。
但没走出几步,她有听到了背后那个男生叫她:“诶,你……”
蔸娘回过头瞪大眼睛望着他。
男生看上去难为情,想说什么,但是欲言又止。蔸娘看他张了张嘴,以为他说话了,但是听不清,于是又返回来,走近了仔细听。那个男生抬起眼睛看向蔸娘,有点羞怯,但是眼神好认真,问道:“你能不能祝我好运?”
蔸娘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或许他是想要一个毫无关系的行外人的安抚,他们没有见过罪恶的眼睛、没有沾过血的双手,也许能给他分一点善意的好运。她不确定她的嘱咐和男生想得那样有效。但是她还是走上前,双手握住他的左手,包裹在掌心之间,放在额头前。接着她闭上眼,说:“你一定会心想事成,会长命百岁。”
她睁开眼睛,望向那个男生。
他的脉搏似乎有点快,手掌很热,带着残留的烟草味道。蔸娘看他紧绷着下颚,不确定他是不是得到了他想听的。过了一会儿,男生反握住了她的一边手,捏了捏:“谢谢。”
他们在巷口前面分别,一个回家,一个去做事。
还未习惯高强度的上课,蔸娘一回到家就觉得好疲倦。一开门就看见母亲脸上闷闷不乐,蔸娘问了一嘴她晚上饭吃过了没有,她只是说家里没人就没有吃晚饭的想法了,于是没有。蔸娘只是点点脑袋,没再说什么,撑着残存的意识去洗澡洗漱,几乎在淋浴中站着都快能睡着。
扑进被子里的时候头发还是湿漉漉的,但是她现在眼睛都睁不开了。她听见家门开锁的声音,带着酒气和一串钥匙丁零当啷声音的父亲回家了,母亲一如既往地抱怨父亲又出去喝酒,父亲依旧不出声。过了一会儿,蔸娘半掩着的门被推开,在半睡半醒恍惚之间,她只能听见声音。好像是喝到舌头都有点捋不直口齿不清的父亲,想要他不要那么早睡觉再读点书去,但是母亲把父亲及时拽走了,骂骂咧咧着:“尽会喝酒回来发疯,孩子都睡了就让她睡,吵什么!”过了一会儿,她听见门被轻轻关上,一切吵闹都被挡在门外。
窗户外面也好安静,只有一些因为天热和苏醒的春末的虫子,还有一些即将准备繁衍生息的青蛙,正在发出动静,但不算吵闹,蔸娘反而喜欢那种声音,不属于人类和人类所创造的东西的声音。
她在进入睡眠的前一秒想到了那个男生,她前不久握着给予祝福的手,现在是不是已经拿着利器,是不是已经沾上了别人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