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十九章 大道至简(1 / 2)伏波录首页

研制火药的困难确实非同一般,因此历代以来都是集师兄弟众人之智共同研发。除了祖师爷止止上人以外,还没有仅凭一人之力获得成功的先例,自“武功”和“火药”两派之争后更是如此。

陈家旺为了替父报仇,为了不受窝囊气,为了不负莺梦的青睐,下定了决心排除万难义无反顾,但一路走来备尝艰辛。好在他本来就意志坚定,得到邓敬华的扶持,更加沉心定力,韧性十足。

星辰交替、日月如梭。不管陈家旺如何费尽思量,火药研制工作举步维艰。邓敬华看他日夜辛劳,心疼之余也只好劝他尽人事听天命,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可强求也。

京师沈太师叔传了信,约定一个月后举办霹雳堂大考。定下来的日期正衔接着秦敬泉的五十岁大寿,霹雳堂在准备大考的同时,广撒请帖替帮主庆生。

大考临近,陈家旺的心里滋味复杂,宛如一张紧绷到极致的弓,一下子滑了弦。

无数个日日夜夜,无数个山重水复,没有放弃希望,也没有放弃努力,但还是一事无成,时耶、命耶?其实这也是世间常态,叹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可与人言,百无二三。

随着大考日子临近,陈家旺也逐渐接受了眼前的事实,再怎么拼命,也不可能在大考前研制成功。好在背后不乏邓敬华和莺梦的慰藉安抚,纵然心中仍有遗憾,但陈家旺已能控制内心的情感。既然已经尽力拼搏过,接下来无论是什么结果,那也只能坦荡接受。

这次大考显然不一般。三年一次的大考虽然是帮内事务,但除此之外,恰逢掌门秦敬泉五十大寿,也正值千金小姐莺梦含苞枝头、待字闺中。因此尽管时辰尚早,但各色人等来来往往的已不绝于路。

距离大考还有半个多月,府里上上下下已开始洒扫庭除,里里外外擦亮了匾额,挂起了灯笼等各种装饰。

陈家旺忙完手头上的事,已是夜色沉沉,也不知道是不是忙累了,躺在床上只觉得胸口十分沉重郁闷,浑身没有一丝力气,连一根手指头也动不了。

恍惚中夜色浓稠如墨,深沉的化不开,四周像死水一般沉寂,窒息不畅。他张嘴欲呼,但一口气上不去下不得,全堵在了胸膛里;他浑身燥热,但每一滴汗都闷在了皮肤之下,发泄不得。

他无法出声、无法动弹,就这样昏昏沉沉的进入了梦乡。

梦里他就如同是案板上罩着的一尾鱼,又如同是蛛网上粘着的一只小虫,被无边无际的压力重重包围,这压力无边无垠,仿佛是低垂压下的天幕。

天幕搅动挤压,仿佛要他放弃、要他认命。

不过在天幕的那一边,有娘亲、有莺梦,还有师父、无念、喻昌,有好兄弟有好山好水好光景,又怎能俯首认命?

他心有不甘,全力挣扎、拳打脚踢,要冲破这重重的压力。

一次次的嘶吼、一次次的冲击,就在压抑憋闷到了极点的时候,终于撕开了一道口子。

清凉的气息透体而过,他贪婪的大口喘息。但还没反应过来,转瞬间一阵狂风骤雨猛然砸在了身上。抬眼望黑云漫空,狂风怒号,浊浪滔滔,脚下不知何时踩着的一片小小渔舟,也几乎湮没在滔天巨浪之中。

他早已耗尽了全身的力气,面对眼前的天地之威,不由得灰心失望。

正在此时,忽然身后传来温厚的语声道:“你这孩子,不能独自偷偷跑来这里啊。”

他闻言转身,身后站着一条大汉,半是宠爱半是责备的看着自己,不是父亲是谁?

对了,这里是长江瓜洲古渡“沉箱亭”边的含江口,传说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的处所。因为这里的江面风高浪急,等闲渔民很少来此,但周边水域鲥鱼等名贵鱼儿很多。

父亲病了欠了很多钱。这是自己第一次偷偷的来这里下网,没想到天气水文比传言中的更加恶劣。

“风闪开,雨闪开,腾云驾雾放渔排啰。雷闪开,电闪开,百丈大浪脚下踩啰…。”

狂风暴雨大浪掩不住父亲粗犷的歌声,听了父亲的歌声,仿佛心里就有了底。不过心里踏实下来之后,又大为不安,凭着一己之勇轻涉险地,不仅一条鱼儿没捞着,连渔网也丢了。

父亲好似看出了自己心事,站在随波涛起伏的渔舟上道:“别灰心,人生许多事,都是这样起起落落的。”

“一次不成,不与它死磕,回去养精蓄锐。这次好歹也长了经验,等收拾好渔网,改日再来。”风雨中他挺直身子,唱道:“一根竹篙一壶酒,哪怕那江上浪滔天啰…。”

他跟着父亲的歌声,张开嘴也大声吼了起来。迎面江水扑来,呛了好多水,忍不住咳嗽起来。

“好了,好了,咳出来就没事了。”陈家旺睁开眼,陡见身前围了一圈人,身后还有人在轻拍自己的后背。

面前一位少女俏脸涨得通红,神情是又喜又恼,正是小纤。她的胸前衣服湿了一片,衬的胸前曲线玲珑。

武长信叫道:“小姑奶奶哎,让你别往前挤,你非不听,这下吃亏了吧。”

陈家旺顿时醒悟过来,看来自己梦到呛了一大口水,原来真的喷到了小纤身上。连忙道:“小纤姐,对不住啦,真不是有意的。”

小纤脸上红晕还未褪去,哼了一声道:“先记你一笔账,今天暂不计较了。”想了想又担心的问道:“他又是笑又是唱,把药都咳出来了,不会有事吧?”

陈家旺身后有人接话道:“放心吧小纤姐,保他没事。”嗓音清亮,正是好友喻昌。

陈家旺定了定神,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小纤、单思南、武长信、喻昌围成了一圈。单思南道:“你感觉好些了吗,还有哪里不舒服?”

陈家旺嘴上应道:“没事、没事”,转头打量四周,还依稀记得自己是晚上上床的,但是看照进室内的阳光已经西移,此时应该已是未时左右了。

小纤见他醒来,高兴之余还是有些不放心,道:“早上你没去书房,哪里都没见到你,原来你发了低烧,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大家都很担心,你到底怎么啦?”

陈家旺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昨晚睡着后只觉得手脚不能动弹,而后又做了场梦,是不是‘鬼压床’?”

武长信退了半步,咽了口唾沫道:“怕是有什么不洁的东西,北街的郑瞎子法术高,要不请他来去去邪?”

单思南不屑的道:“咱们霹雳堂是什么地方?这种话别乱说,小心被师父责罚。”

喻昌道:“‘子不语怪力乱神’。《黄帝内经》说:恬淡虚无,真气从之,精神内守,病安从来?依之前脉象的诊断,恐怕是家旺兄神机紧张,焦虑熬夜所致。”

小纤奇道:“熬夜?晚上你还做什么事?”

个中原委当然不能如实讲,陈家旺含含糊糊的道:“就是常常晚上读书吧。”

喻昌沉吟了一下道:“你眼下的病是过于操心耗神所致,这段时间你最好不要读书。”

陈家旺苦笑道:“漫漫长夜不让读书岂不是要人性命?少读些成不成?”

喻昌道:“本来倒是没什么,我担心你虚耗精神诱发身体的痼疾,那可就十分棘手。”

小纤眼睛一瞪陈家旺,佯怒道:“人家是小神医,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又转过头问喻昌道:“他刚才药没怎么喝进去,都咳了出来,要不我再多煎煮两剂?”

武长信促狭的道:“你已经出来这么长时间了,而且这煎汤熬药也不是你份内的事,还是由我来吧。”他边说边笑,脸上表情生动。

被武长信这么当众一使坏,小纤登时脸色通红,好在室内其他人都没在意。

喻昌道:“让陈师兄休息吧,我们也该走了,我也要把治疗的情况禀报掌门。”

众人散了之后,过了不久,秦敬泉和几位师父带了莺梦、周心勤、孙兵卫等人来探望他。大家说了些场面上的话,让他安心养病云云。莺梦和他四目相对,彼此有很多话要倾述,却丝毫也不敢流露出来。

当晚陈家旺去邓敬华住处,把生病的情况简单的说了几句,邓敬华也让他遵照喻昌的嘱咐,把研制火药的事先搁一搁,不能消耗脑力伤了精神,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这几天中,府里上上下下都在忙接下来的大考和掌门生日两件大事,再加上未加证实的要替莺梦选婿的事,可谓是大事连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