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衣小童这里,李莫申是不愿意吃半点亏的,至少嘴上不吃亏,当即回应道“对对对,癞蛤蟆和李王八,生出个穿白衣服的小王八!”
得,还是自损一千伤敌八百的路数,而且更狠。
等房门关上的时候,李莫申纳闷道“难道就又这么巧?都走了几千里路,还能碰上张巨天这个家伙?”
然后刚关上的房门就给人一脚踹开,一位双脚冻得青紫蓄有一大撮胡须身穿锦衣华服的汉子出现在门口,见到趴在床上面朝门口的李莫申,跳脚大骂,“日你个仙人板板的李莫申,都知道是老子来,还不让老子进门,良心让你自个儿吃了?”
汉子边骂着,已冻得青紫的双脚在地面上来回扭动着。
李莫申神色夸张道“呦,我当谁呢,原来是张巨天张大哥,不是说张大哥行走江湖哪哪儿都吃得开,怎么这都大半年天气了,还没攒够银子买双能配得上这件衣裳的靴子?”
只是汉子对李莫申带刺的言语不以为意,盯着趴在床上动弹不得的李莫申,问道“这是让人给剪了径?”
李莫申闷哼了一声,算是承认,然后纳闷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衣着古怪的汉子哈哈一笑,“不是听街坊说镇子上来了个长相贼好看的有钱公子哥儿,就是运气太背,半道遇到了马贼,让人给砍了一刀,血流得稀里哗啦,我当时就觉得这公子哥儿也忒倒霉忒惨了,后来又说有匹缺门牙枣红色老马,一合计,这不是就是你李莫申嘛,就过来瞧瞧,没想到还真是。”
胡须糟乱能养鸟的腌臜汉子当初在街道上装瞎子摆摊算命,见有位衣着光鲜的膏梁子弟骑一缺门牙老马走过,觉得自己应该是碰上少见的缺心眼儿公子哥儿,本着不坑白不坑的想法,当街拦马就是一通舌灿莲花满口胡言,然后就被那矍铄扈从给结结实实揍了一顿,摊子都给砸烂丢到街边。
当时吃了多时素的李莫申只想着赶紧去窑子里开开荤,没功夫把一肚子坏水全倒在这江湖骗子身上,否则就不止是砸算命摊子那么简单。
只是夜里搂着花魁纤细腰肢的李莫申,居然发现白天那个江湖骗子正捏着一位姑娘柔嫩小手摸骨,一副高深莫测的恶心模样,其实俩眼珠子早就盯着姑娘丰腴的胸脯挪不开。
然后就又给揍了一顿扔出青楼!
让人砸了摊子夜里在青楼揩油时又给胖揍一顿的张巨天心灰意冷,没了家当,拿什么吃饭?就临时决定回乡去,反正在外也闯不出个名堂来,倒不如回乡安安稳稳过日子,再不济,老家好歹还有间宅子不是。
只是刚出城,张巨天就特别想哭,又给那鲜衣老马的膏梁子弟扈从给揍了一顿。
接下来的日子,张巨天是过得痛不欲生,不管走到哪儿,都能碰上让他头大如斗的放荡公子哥儿,阴魂不散。
觉着日子无聊的李莫申更视揍张巨天为人生一大乐,甚至有时候还会撸起袖子抡上一通王八拳助兴。
原先扈从白丁在出城再撞见张巨天时,就起了杀心,那些豪门大族豢养的死士谍子手法伎俩层出不穷,对此屡见不鲜,宁杀错不放过。
只是被李莫申给拦下了,按照老白的说法,这张巨天肯定不是个高手,他口味儿也没重到夜里会搂着张巨天睡觉,没那个刺杀的可能。退一万步讲,如果张巨天是个高手中的高手,以你老白的眼力价儿都瞧不出名堂来,就更不用了,反正他真的想杀,还不是伸伸指头的事儿?安心等死就成了!
一连揍了张巨天七八次,两人又是臭味相投的同道中人,不过两旬光阴,就勾肩搭背交流心得体会,李莫申出钱,张巨天出力,纵横花场快活似神仙。
最让李莫申佩服的一点,就是张巨天这不正经的蹩脚算命先生,是真抠门到了极致,那是不浪费半点春宵,玩儿命死整,一晚上都不带歇趟的,往往是李莫申折腾得腰都快断了,腿肚子抽筋,旁边屋子里还在杀猪。
两人算是结下一份不俗的情谊。
最后分别之时,李莫申很鸡贼地送了一身华服,却没送靴子。
当时眼眶发红的张巨天胸脯拍得震天响,表示如果不给这身衣裳买双配得上的靴子,宁可光脚,也绝不穿辱没这身衣裳的鞋。
想到这里,李莫申不免有些小唏嘘,这家伙还真是个犟脾气。
张巨天酸溜溜道“行啊你,这才几个月不见,就娶了媳妇,不过是个寡妇吧,孩子都恁大了。不是我说你,你这皮相虽说跟娘
们似的,可那些豪门大小姐,不都喜欢这样儿的,犯得着娶个带孩子的寡妇?虽说身条小脸儿都不差,可寡妇门前是非多,娶了寡妇,是非更多啊……”
李莫申抬眼说道“滚!说了一堆屁话,绕来绕去,不就是想说还是去窑子找姑娘来得更实在,想让我掏钱再给你找个娘们?”
张巨天竖起大拇指哈哈一笑,“知父莫若子。”
李莫申冷哼道“想都别想,从哪儿来滚哪儿去。”
张巨天突然问道“老白哪去了?那家伙可真是个死板性子,咱俩关系都瓷实到能帮着推屁股,还时时提防我!”
李莫申平静道“死了。”
张巨天满脸震惊,踉跄着一屁股坐在地上,喃喃道“老白揍我就跟揍孙子似的,怎么会死了呢?”
李莫申也疑惑道“怎么会死了呢?”
“可偏偏就是死了!”
大髯张巨天欲言又止。
李莫申脑袋侧枕在一条手臂上,“所以啊,我就决定亲自给老白报个仇雪个恨。”
张巨天骂骂咧咧道“报仇?你也不瞅瞅你啥熊样儿,娘们睡多了脑子也给睡傻了?老白都那么高的高手了,还让人给杀了,你去顶个屁用,恶心人都是抬举你!”
李莫申笑道“头回见面时,你不是说我骨骼惊奇天赋异禀,是百年不出一个的习武天才?”
张巨天呸了一口,“老子胡诌你也信?那老子说老子是你爹,咋不信?来来来,叫声爹听听。”
然后张巨天起身,一屁股坐在崔流川床上,两只青紫沾满泥土的大脚伸到被子里,“老子就搁这等着,你不叫爹,老子就赖着不走!”
崔流川往里挪了挪,仍不说话,只是打心里觉得,他们是朋友,可以推心置腹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