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魂链专为勾魂而用,是勾魂使者专用的武器。如今,便是这样专治脾气倔强的魂魄的锁魂链,却生生地将凡人的命给断送了。
肃菀清冲过来时,酒娘似是清晰地瞧见锁魂链从她的身体穿过,将她大半截的魂魄给带离了身体,幸而,肃菀清的魂魄足够顽强,竟摆脱了锁魂链的牵制,魂魄再次回归身体。酒娘本以为这样便算没事,这可以说是有惊无险,却再怎么样也没有想到,锁魂链经过那么一下的穿体而过,肃菀清却是没有挺过去的,甚至是魂魄也不知所踪,挨不过若风的一再相求救助,即便再如何铁石心肠,也不得不放松了下来。
她酒娘还好好地存于这世间,她睁眼时,便看到了姑姑忘川正立于屋内,她无言面对她的这位好友,只得沉默,等着忘川对她的批骂。
如此一言不发的酒娘,忘川便是有再多的话想要骂她,却一句也狠不下心来,她又是同样的一句,“当日便不该鼓动着你去人间,在地府千年的日子不都是这样过来了么,我若再硬起心肠些,便是失了你这个好友,让你日日咒骂我,也好过你现在自作虐强些!”
这世间痴傻者许多,可是忘川看最傻的除却酒娘外,便再无他人了。若非是勾魂使者狼狈回来,说是没有将酒娘的良人带回来,问及原因时,才知是酒娘阻拦了他们,她心下气急地追过来找酒娘,再加上她的聚凝珠让她感应到了酒娘遇险,怕是来不及救下酒娘了,她赶到时,酒娘离魂飞魄散不远了。
压抑的怒火止不住地往上涌,忘川来回踱了两步,最终站于酒娘的床头两三米远,骂道:“酒娘,你真是愚笨,你道你是谁,能有几条命可以让你随意地折腾的,你便是此番做了,他也不会记得你为他做的种种好处的,好好地做你自己便是!”
她是愚笨,她也甘愿愚笨,酒娘也明白,忘川说的也是实话,也许她为他做的,他从来就不知道,就像她,对于他的今世,从来就停留在对表面的了解。
她为人时,她为了追随他,舍去一条命入了地府;她为鬼时,她为了他的肃菀清,甘愿魂飞魄散。她仿佛天生就应当为他而逝,她却没有半句的怒言,她活该被骂。
忘川的骂,酒娘一字一句记在心,不敢有忘,末了,她道:“姑姑说的在理。”说罢,便又闭了眼。
罢,罢,忘川自知自己说的太过分,今次她真的是被酒娘给气昏了头,但愿她的一番话真的能够将酒娘给骂醒,酒娘初醒,还是让她多做歇息,日后的事慢慢再来。
忘川出去了,酒娘听着门开门又关的声音,紧闭的眼又睁了开来。她又怎么可能真的睡得着,心里装的事情太多,她想说予姑姑她们听,却又不敢。起了床,只着单薄的衣裳,她赤脚去推窗,温暖的日光晒在她身上,尤为舒适,她不由地贪恋起了这样的温暖,可惜过不了多久,她始终是受不住,又躲进了原本属于她的世界。
酒娘以为,依照姑姑忘川的性子,此番是又将她带回了帝都,她亦在想,这回回去,怕真的是回不到人间去见她的若风了,也许她又会回归以前一千年的日子,在往来路上的莫停留里,卖着她的忘忧酒,为愁肠人解暂时忧,偶尔自己却是喝着自己的忘忧酒,乐得其中;也许她还能在某一时刻,得见于要去投胎轮回的若风,尽管他已识不得她,但她识得他便可,或许当他为情所困不愿喝孟婆汤时,她还会上前劝个一两句,再也许以后的许多也许。
她问姑姑忘川:“怎的将我带来了这个地方?”姑姑却没有将她带回帝都,她此刻还是身处人世间,这一直是让酒娘不解的。
忘川却道:“你也不想想,以你当时模样,若是将你带回了帝都,帝君知道了指不定又是一番唠叨和怪罪,所以,为了那些无辜且可怜的小鬼,我只好将你带进了我这个人间的听雨轩中。”姑姑说的似是她有多大的委屈,不过姑姑说的也对,这样也好,酒娘顿时感觉自己的心落了下来,这是否是意味着,她还有机会再见到他?
千年未得病的酒娘,这一回自作虐的病了,将养着反反复复的近两个月才好,这些时日来,总少不得忘川的讽刺和挖苦,酒娘却只当姑姑她说的是旁人,偶尔时她才会添上一两句,“姑姑教训的是,姑姑的教诲,酒娘定牢记于心。”
“你要是真的能够牢记于心,那便真是不错的了。”忘川只恨孺子不可教也,口水都浪费了许多,怕是酒娘她一句也没有听进。见酒娘还是心存期望,长痛不如短痛,她道,“你也莫再期望了,你那良人,他要成亲了,婚期还是定在六月初五,他这是哪将你记在心。”
“他本就没有将我记在心,一切不过都是我的自以为是而已。”揭开伤疤,其实还是痛不可言,她凄笑着,用这个自欺欺人的方式反安慰着自己。
“这样再好不过,”忘川的语气再次冰冷了起来,“你也知道,你已经引起世间六界众多贪心者的注意了。”她一直没有和酒娘说的是,那时酒娘她还在韶关,这人间的所谓的国师便去了莫停留两三回,话中意思便是要收了酒娘,彼时她恰好在莫停留,被这国师瞧见,当场愣是要将她收了,幸而那国师并非是她的对手,这也是她为什么会在莫停留下结界的原因。
还有魔界的那一帮,时不时的来上那么一两次“意外”,还要加上一些孤魂野鬼......
“我知道,是我太不知收敛自己了。”酒娘迟疑了半响,最终还是问,“他可还好?”
“你让我想怎么回答,他很好?”忘川始终注视着酒娘,即便她知道些什么,她也不会去说,她若能够恨她,便是再好不过。
事实上,忘川去救酒娘时,然若风已吐了好些血,昏倒在地,反正他是死不了的,当即便没有再管他,直接带了酒娘便离了开来,她说:“你说他都要成亲了,能不好么?”
对啊,“他都要成亲了,自是好些的。”酒娘回答着自己。那么,肃菀清呢,应该也是好好的,不然谁会和他成亲呢!这些,她自不会再去询问。
酒娘又头脑发昏地做了件不理智的事情,遇到然若风的事情,她头脑从来就没有清醒过,听说他还是如期地成亲,她是怎么知道他会在六月初五成亲的呢?对了,是那一回她听了判官的话,急急忙忙赶至了人间,从肃菀清的口中听得的。
她又是在姑姑忘川不在时,偷偷跑了出去。她一直疑惑,判官说的话究竟是何意思,若非他的那些话,她也不至于多想,后面或许更不会发生那么多事情,所以酒娘真的是第二回地,自己走进了本该让她害怕的生死殿,以往的畏惧,如今却不是那么的强烈了。
进得殿堂时,判官正低头看着生死簿,并不时用判官笔在一旁不知写着什么,他浑然就没有察觉到酒娘的进入,亦或是直接将其当成了鬼差,这哪还像那日对她拼命扣头的判官。
酒娘走路本就无声,是以她直接走至了判官身后侧,与他一道望着生死簿,此时判官恰好看到“王深,男,海关人,时年三十,为青州知府。”简单几句,酒娘轻读出声,她只道又一魂者来此报到了。
乍然发出的声音,让判官不由惊吓,抛下手中的判官笔和生死簿,连声道着“小的该死”。酒娘皱了皱眉,她从来就不在意这些礼节的,判官这些时日究竟是发了什么疯,竟怕她怕成如斯地步。
她并不急着让他起来,只拿了桌上的生死簿来看,她愣是将生死簿从头至尾翻了个遍,这上头的名字也不过那么几人,且都是青州人。这让酒娘大为疑惑,又从头至尾翻了个遍,仍是相同结果,按理来说世间六界亿万生灵,单论将死者,也不该仅仅集中在一块地方,更不可能就那么几人,“这生死簿难不成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