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得谦逊之道是件好事,年轻气盛是一把利剑,能让你无畏险阻,却也能导致骄兵必败。”薛瑁点头,起身负手走至一旁,盯着墙上的画,画上猛虎与鹰隼各拥一方,仿佛天地的主宰。
殿内忽然陷入沉默,薛显不言,薛瑁更不是个话多的君主,在他眼里,操生死大权,是件言行谨慎的事,尤其是帝王,一言一行皆被史官记录。
想要做一个留名千古的帝王,要做到少言多思,言必有因。
静默半晌,一声叹息后,薛瑁转身看着站在光下的薛显:“听说,你让人去拜访了严老尚书?”
果然,还是瞒不住。薛显眼里惊讶一闪而过,随后点头:“因当初老尚书险些遇害时,儿臣曾有缘救他一回,当初离开,严老尚书曾言,回京后邀儿臣去府上小叙。”
“严老年事已高,告老还乡在情理中,你若有心,倒也可差遣人送些东西去,倒不必亲自去往。”
“儿臣明白。”
“若无要事,退下吧,朕有些乏了。”
殿外邢风站在离门六尺的位置,隔着一道门,里面的一切都和外界无关。薛显从踏进飞霄殿至今,已经过去一炷香,这件事,实在是,太冒险。
太子回京,又立一功,朝堂内外不知道多少人因为这件事情变了风向,现在要是——
正想着,还未得出一个结论,便听到门打开的动静,邢风下意识看向对面的高飞,果然见高飞有了动作,向薛显行礼后进了飞霄殿。
“殿下——”
“明日辰时,出发去牧州。”
什么!陛下竟然允了?邢风以为,至少还有薛瑁这一道关能阻拦薛显去牧州,现在看来,薛显牧州之行,早已是下了决心。
无奈摇头,低头应道:“是,属下立即去准备。”
薛显看着邢风的背影,抬头看向汉白玉石阶下的御道,脸上露出这十日来,最轻松的神情,心早已经飞往牧州。
牧州街头,殷六郎从药铺出来,擦了擦额头的汗,肩上少了板车,轻松不少。
三日前他接了李掌柜家的活,打了一套梳妆柜,是李家小姐的嫁妆,要求精致,但给的工钱也多,只要在月底前打出来就行,木材和漆料都李府的人去买,他每日到李家做工就行。
拐过街角,正要出城,忽地想起早上出门时,答应了陈月要给她带一包糖回去,懊恼一笑,又回了街上。
“听闻了吗?太子治水后回京,又得大功一件,连两省提督都跟着升官,以往治水,哪回不是跟着倒霉,也就太子厉害,不仅治水有方,竟然还连赈灾的法子都避过了层层剥削贪〡污。”
“别说,当年立太子时,因太子年幼,又非长殿下,有不少人不服,加上先皇后离世时,太子也不过才十四岁,想不到一晃这么多年过去,太子殿下真是不负先皇后教诲。”
站在门前,殷六郎愣住,让进门的人撞了一下胳膊才回过神,跨过门槛,朝闲聊的掌柜道:“掌柜,这个要一包。”
掌柜从闲聊中抽身,看着殷六郎:“又给家里的丫头买?小心把牙吃坏了,大人可不能太惯着她。”
闻言殷六郎点头应下,给了银两把糖放进怀里,向掌柜道谢便走出店门。
太子治水有功,已经回京了吗?
摇摇头,这些事已经和他无关,只当做茶后谈资。
回到陈家村时,天边已是布满了晚霞,各家厨房升起的炊烟让安静怡然的陈家村多了几分人情。
院子里正摘菜的大婶看着殷六郎提着药回来,笑着打招呼:“又给小月买东西了?今天回来得早,那丫头肯定高兴。”
“前些天答应给她做的木马还没做完,今天活少,便想着回来早些。”
“这么顾家男人不多见了,什么时候讨媳妇,婶子给你说一个?”
这话让殷六郎一怔,难得露出慌张,连忙婉拒,匆匆往家里走。
走至村尾,没有听到陈月平时在院子里玩闹的声音,殷六郎伸手推开门,和往常一样侧身关门时喊了声:“我回来了。”
“六哥!我的糖,你买了吗?”
“买——”
殷六郎回身脸上尽是宠溺的笑,正欲把跑来的小丫头抱起来,便见门后走出来一人,身形相貌与从前无异,熟悉到,即使已有五百多天未见面,也能一眼认出来。
怔在原地,喉咙仿佛被什么扼住,发不出声音,连脚下也似有千斤重,挪不了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