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少顷,陶仲淮拿起衣裳,起身奔出房去。
时值昼热夜凉的暮春,清凉的夜风使他越发清醒。他想起十年前,似乎也是暮春的一个夜晚,他也曾从家里出来寻找黎棠,却见黎棠自山中采艾而来,道是疗治母亲的血瘀气滞之症。他却觉得那时黎棠的模样似乎比平时看上去更容光焕发光彩夺目。
“发现没,陶秀才的儿子娶回来的媳妇这些年容貌上似乎一点变化都没有!生下孩子那么多年,还像个少女似的!”
村里人的言语再一次回响在脑中,他看着深夜没有半点灯火参差不齐的村庄民居,勾起唇来自嘲的笑了笑。
他找遍了整个岁寒谷,都未能找见黎棠。
“你昨夜去了哪里?”他一夜未能入眠,闭目躺在床上听到四更房门响,妻子轻轻躺回床上。
他还是装作沉睡,装作什么都未曾察觉。她要的不就是这个结果吗?
“去山里采了些药而已。”女子若无其事的回了句。继续给重病的儿子喂着汤药。
他认真看着她近乎一夜不寐却丝毫看不出憔悴反之更是白玉无瑕的容颜,几乎是逆转了一切自然的规律。
他感到背后一阵寒意,目光欲发冷了下去:“山里有成了精的东西吗?”
女子闻言握着药勺的手中途顿了一下,不带任何情绪的道:“你想多了。”
之后两人之间愈发寡言,生活也越来越发窘迫。靠服药维持着生命卧床不起的儿子,和因为年迈而变的神志不清的母亲。
不知又是过去了多少年,他的双鬓已然覆上了浓霜,妻子依然容颜如故。
有时他看到如今的自己常常会怔怔出神,他和她之间,哪里还像是夫妻呢?
直到那时又是暮春的一日,年迈又痴呆了的母亲拄着拐杖迈着踉踉跄跄的步子走进房中。“哐”的一声拐杖落地。
陶仲淮一惊赶忙从院中跑进房去,母亲坐倒在地上不省了人事。而同时看到的另一幕竟让他忘了去顾及母亲……
那张他和黎棠共枕而眠了多年的床上,赫然躺着一只雪白的一人大小的蚕茧。
层层蚕丝缓缓褪去,展露出妻子绝美的容颜。
她睁开双眼,看到正紧紧盯着她的陶仲淮和躺在地上的婆婆,猛然坐起身来:“你们……”
陶仲淮这才反应过来还躺在地上的母亲,急忙要将她扶起,却在此同时崩溃了……
母亲在那一日去世了,陶仲淮更是把这多年来的怨恨全都指向了黎棠。
悼亡,他不让她踏入灵堂,一人守了三天三夜;发丧,前来送殡者无几人,他亦是不让她同去。